出事后的第二天,阮圆圆趁蒋女士还未醒来,连忙收拾行李,搬出了蒋词家。
蒋词目睹了她搬离他家的全过程。
他没有阻止她,也不曾给予帮助,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疲倦深沉的眸子,眷恋缱绻地凝视着她。
他送她到楼下,在她转身离去前,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额头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嗓音干哑,却字字清晰,温柔缠绵:“我在未来等你。”
我们是有未来的,所以,我在未来等你。
阮圆圆眼睛酸胀,眼眶险些兜不住泪水。
她微微颔首。
他放开她的瞬间,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漫长又难捱,残酷且冰冷。
阮圆圆打车回原先租住的房子。
这个时候,高叁学生已经开学了,一中附近的店铺也已开始营业,给这街道添了些烟火气息。
她提前下车,在这烟火气中,踽踽独行。
靠近一中校门的知止楼里,高叁学生的朗朗读书声,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她在一家早餐店前停下,看着蒸笼逸出的腾腾蒸气,有些失神。
店老板给她拿了两个包子,又递给她一杯豆浆,和蔼道:“高叁早就开学了,怎么你这时候才回学校啊?”
阮圆圆接过装有食物的两个袋子,扫码付款,讷讷道:“我高二……”
老板一怔,讪笑:“高二不是还没开学么?你回来得可真早……”
她赧然一笑,不说话了。
她独自住了几天,便迎来高二下学期。
她跟蒋词再次见面,是开学第一天。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的状态,从热恋,变作形同陌路。
小组另外四人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向来嬉嬉闹闹的人,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阮圆圆总觉得,蒋词迟早是要回那里住的。
为了避免跟他有过多交集,她申请在校住宿。
边绿夏不解,私下问她怎么一回事。
阮圆圆向她坦白。
边绿夏沉默了一会儿,灿然一笑:“我陪你一起住校吧!”
她话音刚落,阮圆圆禁不住红了眼眶。
于是,开学没两天,阮圆圆和边绿夏就住进了学校宿舍。
因为她们申请宿舍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被安排在了顶楼。
八人间的宿舍没住满,除了她们俩,宿舍里还有两个其他班的女生。
高楼层的水压低,大冷天洗个澡,水不够热,水流还小。
边绿夏偶尔会抱怨两句,却没有要退宿的意思。
阮圆圆被她感动到不行,愈发珍惜这个朋友。
开学第一周的周考成绩,决定了接下来的半个学期,将会如何分班。
周六那天,蒋词拿着东西,从座位起身,准备去教师宿舍楼考试。
在他离开前,他久违地与阮圆圆说了句话:“考试加油。”
就因为这四个字,阮圆圆打消了考试放水的念头。
考试成绩出来,阮圆圆依旧维持在火箭班的中等水平,蒋词仍稳居年级第一。
但是,分班安排出来时,满座皆惊。
位居第一的蒋词,居然被排进了二班!
一班在六楼,二班在二楼,两个相隔最遥远的班级。
阮圆圆恍然明白,为什么蒋词会说“考试加油”了。
他早就计划好了。
她退了一步,搬进学校宿舍。
于是他也退一步,换了一个班级。
他们心有灵犀,总想把温柔留给对方。
分班过后,阮圆圆有了一个新同桌。
对方是个爱说笑、自来熟的女孩子,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班集体。
蒋词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
火箭班一如往常,每个学霸照旧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
蒋词的到来,似乎只是在这片汪洋大海,刮了一场龙卷风。
他轰轰烈烈地来,过了没多久,又轰轰烈烈地离开。
除了在火箭班那一段短暂,却热闹喧哗的过往,他什么也没带走;
除了火箭班班服上那一个名字,他什么也没留下。
阮圆圆对蒋词的思念程度,呈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想他。
抵达最大值后,那股疯狂思念的劲儿,便渐渐消退,在某个地方稳定下来。
她知道,不论再怎么想他,也不能受他影响,耽误了学习。
因为,他们约好了,要在“未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她时刻记着他们的约定,那他呢?
他明明在成绩排行榜独占鳌头,却再不踏足火箭班。
他会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偏头用余光瞥她,勾唇浅笑。
他会在她生理期的那几天,准备好红糖姜茶,叫边绿夏帮忙送给她。
他会整理好笔记和试题,托火箭班里要好的那几个人,放置在她桌上。
他和她的英语作文仍然时常被当做范文,印刷出来,发给各班同学积累记诵。
……
他们明明不在同一个班级,但阮圆圆始终觉得,他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那个让阮圆圆觉得漫长难捱的冬天,终究还是成为了过去。
冬天一过,便是春天。
弗城的春色,从来都是匆匆而过。
一声聒噪的蝉鸣,一池绽放的荷花,拉开了夏日的序幕。
6月8日晚,高考结束,高叁生彻底解放,陆陆续续离开弗城一中。
边绿夏在高考这两天回了趟家,再回到学校时,她给阮圆圆带了一篮樱桃。
她说:“蒋词托我给你带的,说是明年樱桃成熟时,想跟你一起吃樱桃。”
阮圆圆甜蜜地笑着,忙去洗净樱桃,跟宿舍里的另外叁个人分享。
这一篮樱桃,清甜可口,稍稍消了些她长时间不能和他亲近的苦涩。
6月9日的学业水平考试一结束,阮圆圆他们这群高二生,便从安虑楼,搬进了知止楼,成了准高叁生。
在知止楼,一班和二班紧邻,阮圆圆跟蒋词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一大截。
但是,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他们极力控制自己,最暧昧的举止,不过是与对方刹那的对视。
高叁的节奏比高二紧凑得多。
除却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他们每天过着“两眼一睁,开始竞争”“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日子。
这栋楼的灯光,是全校最早亮起的,也是全校最晚熄灭的。
这栋楼的人,每个都如魔怔般,眼睛看的、耳朵听的、嘴里念的、脑子想的,无一不是学习。
有时候,阮圆圆会被莫大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可一想到隔壁班的蒋词,想到他稳居年纪第一,还被人称作“学神”,她就觉得热血沸腾,又有了干劲。
高叁这一学年,有不少人参加各类竞赛,准备高考自主招生的笔试和面试,争取各大高校的保送资格。
阮圆圆忙成了一个陀螺,转啊转的,最终败给了一场感冒。
感冒是件很麻烦的事。
效果越好的药,越容易引人发困。
阮圆圆这段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的,难以集中注意力听讲,四肢酸软无力。
11月月考即将来临,她怕影响状态,在考试前两天,停止吃药。
开考前一晚的晚自习,阮圆圆如往常般,学到教室熄灯前的最后一秒。
她关了门,一转身,就见隔壁教室门前,伫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走廊的灯明晃晃地亮着,她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恍惚。
眼前的少年,顶着干脆利落的板寸头,可眼角眉梢的桀骜不驯,统统换作了沉稳克制。
他已不复初见模样,却还是令她念念不忘。
其实搬到知止楼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些。
可见面,真真就只是“见面”,都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他现在站在这儿,显然是在等她。
等她做什么?
秋夜萧索,细雨淅淅沥沥。
蒋词步履沉缓地朝她走来,干燥温热的大手,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小手。
她吸了吸发堵的鼻子,任由他牵着她的左手,带她下楼。
他柔声细语地说:“我听边绿夏说,你感冒了,还不肯吃药,嗯?”
她说话带着鼻音:“吃药太累了……会困,我不想吃……”
她其实很想撒娇,想扑进他怀里,向他索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但是,他们就连牵手都偷偷摸摸的。
遇到了前来巡楼的保安,两人在同一时刻松手。
在保安转身离去时,他们又悄悄把手拉在了一起。
蒋词撑伞,把阮圆圆送到了宿舍楼下。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姐姐,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
阮圆圆抬眸看他,“知道了~”
过了几秒,她说:“快到决赛了吧?你要加油哦~”
他为了物理竞赛,准备了那么久,她衷心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蒋词莞尔一笑,飞快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站在原地,目送她进宿舍楼。
12月底,物理学会公布名单。
蒋词和边绿夏获得金牌,进入国家集训队,保送清北。
作为女朋友和好朋友,得知这消息,阮圆圆发自内心地替他们高兴。
但,她也有点丧。
他们越是优秀出众,越是衬得她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