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心里沉甸甸地回到何府,心里却是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他在那个院子里,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牛奶味。何大人自小嗅觉就很敏锐,即使是极淡的味道都能闻到,这次其他人也没有闻到,而他之所以不做声张,却是因为这股味道是如此的熟悉。他回到书房坐下,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来了女儿给他的牛奶片。
以前户部工作繁忙,何大人一个月总有半个月是直接住在户部的,又因为男女有别,他和女儿何袖极少见面,何袖主要由何夫人照顾。前几日何袖做了牛奶干送给何大人,何大人不爱吃甜食,吃了几片就放牛奶干放在了书房没再动过,可这个味道,他却没有忘记。
何大人想到武伯侯的人是从京城来,追查的是从京城中逃出来的犯人,而何袖从京城来此遇到了那种事,又一直没说救她的是什么人,还有这何袖亲手做的牛奶干的味道,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踟蹰了一会,还是使人把何袖叫了过来,只父女俩在书房谈话。
何大人温言询问何袖:“这些日子,还忘记询问你那恩人的事。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我们总要好好感谢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哭口和尚:师兄,你好像成了天下的罪人。
笑口和尚:嘘,我什么都没说好伐。
第40章
听了父亲的问话, 何袖楞了楞。她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并不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倒是刚刚,景言和哑奴突然出现,从她这里又取走了一些牛奶干,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还告诉他说他们要离开了, 牛奶干不必做了。因为想到这个,何袖脸上就带出来异样, 本来她之前是想隐瞒着不说,然而父亲突然问了, 她也露馅了,只好含糊着说:“恩人们淡泊名利,不在乎这些, 救下我和丫鬟就走了。”
“们?”何大人一楞,又问:“救下你的是几个人?”
何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两个。”
两个人?何大人松了口气,又提了一口气。没错, 武伯侯传来的消息是追捕一个人,救何袖的是两个, 那个小院里的生活痕迹也是两个人的, 所以应当不是同一人。可即使这样, 女儿亲手做的食物却出现在陌生男人的住处, 这又怎能说得过去?他们提前离开,是不是也是何袖从他这里偷听来,又去通风报信的?
既然这事不牵涉到正事,何大人就摊开来质问何袖, 把随身携带着牛奶干扔到桌子上,问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成功和哑奴汇合的景言并不知道何府中何袖刚被她父亲扣下一顶“私通男人”的大帽子。
他带着东西从房顶里跳出去后——说起来以跳房顶的方式来逃跑可真是方便快捷啊。哑奴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走得很远了,所以才会和前来清查的何大人一行人错开。景言以自己的直觉去追,跑了没多久就追上了。
景言从后面拍了拍哑奴的后背,哑奴差点要跳开回击,不过还是忍住了,回头一看,果然是景言,再看看他手里抱着的家当,顿时明白了。
“他们追来了?”
景言点点头。
“那我们快走吧。”
景言先摇摇头,拉拉哑奴的手,拉着他换了一个方向跑。哑奴认出来这是通往何府的路,不禁摇摇头,陪着景言先去找何袖。
景言明白要离开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这里毕竟离京城太近了。只是他十分舍不得牛奶干,可舍不得又能怎样呢?他们居无定所,连用来邮寄的地址都没有,世上总是没有两全其美之之事。他叫哑奴告诉何袖他们不会再来了,叫她不必做了。
真走了,景言反而抛弃了这些无所谓的情绪。
在安城生活了一段时间,除了牛奶干,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哑奴在码头上做工,在这人流混杂之处听到许多真真假假的事情和市井见闻,知道在离京城足够远的地方,有很大一片地方,官府的势力微弱,江湖的势力兴盛。
其实,也不能说是官府的就微弱了,倒不如说是官府刻意微弱,而把足够的空间留给江湖人士。江湖上有行侠仗义的,也有枉顾徽朝法律做恶事的,朝廷管不过来,也不愿意把有限的力量都去管这些屁事,索性划出一块地方,让江湖人士有恩有仇的都在那边自己解决,别碍着朝廷的眼。当然了,说是自己解决,但是也不是没有限度的,朝廷的底线就是江湖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普通人的性命,可以说很宽松了。
就算是这么宽松,每年还是有不少犯了戒的江湖人被逮住关到大牢里。
那个地方,江湖人对它有个很泛泛的名称,它就叫做“江湖”。
所以说,“我要到江湖去”这种想法是十分容易达成的。而现在,景言和哑奴就要去江湖了!
景言还挺激动的。他们赶路全靠两条腿,跑得比马车快多了,当天就出了安城的范围,又开始走小路赶路。景言激动地晚上都没睡好,睁着眼睛一直想事情。他脑子里浮现出了种种从魏康裕那里听来的关于江湖的话本故事,那些策马奔腾,快意恩仇的故事情节击打着他的心。不过,他只想旁观,并不想参与。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这次真的是赶,几乎都没有停下来。他们想快点到江湖去。
为什么如此着急呢?因为哑奴怕武伯侯和皇家的势力一路追过来,而江湖中人士的扮相千奇百怪,如景言这般带着个斗篷的,根本算不得什么。
……
梦娘坐在上首,听着侯府当铺的掌柜汇报,听的时候,她就用手摸索着手里的玉环,若有所思。
“这玉环是下面小店里送上来的,说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拿起当的珍宝,小的拿来一看,这不是去年当铺送给公子的生辰礼么?小的就急急忙忙来见夫人了。”
梦娘笑着说:“是你有心了。前几日康裕还念道这玉环不见了,我还以为是他粗心丢哪里去了,也没在意,却没想到侯府里竟然还有胆子这么大的,竟敢偷了主人的东西去卖。”
掌柜的哪里还敢接话?总不能说是夫人管家无方,所以只是嘿嘿笑。梦娘三言两句把他打发走,再看手里这个玉环,正想它丢掉,可想想最近魏康裕看似正常却透着诡异的举止,还是起身到他的院子去。
在路上的时候梦娘也很发愁。她现在知道景言很小的时候就去拐带了魏康裕的性子,魏康裕小时候忽喜忽怒,情绪大变都和他脱不了关系。现在这个蛊惑魏康裕至深的孽种离开了侯府,魏康裕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样子。魏康裕要是同他们闹,或者情绪变了也罢,做父母的也放心些,可他越是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梦娘就越是提着心,总觉得魏康裕心中燃着一把幽幽的火,等时机到了,那把火被点燃了,他这个人也就毁了。
所以梦娘带着这个玉环过去,就是为了试探魏康裕。
梦娘去的时候,魏康裕刚外出会友回来。他的朋友中最近多了几个文人圈的,是那种浪子模样,却很受京城大姑娘小媳妇欢迎的骚客,魏康裕跟着他们还混进去几个诗会,一开始张口做的诗还惹出几个笑话,到现在也能像模像样的做几句诗,而不会惹人嘲笑了。
最难得的是,魏康裕现在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安分许多,不会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了。要单从这点讲,梦娘觉得,景言离开也是有好处的。怕就怕在魏康裕只是强行压抑自己,压抑不住了就不是伤人,而是出人命了。
梦娘到的时候,魏康裕还在换衣服。梦娘有嗅到他衣服上有香粉的味道,再看他脸色虽然如常,可身上还有酒气,不由得埋怨道:“你可别跟着那几个去那种地方。”
梦娘可是知道魏康裕新交的朋友是什么德行,虽然他们有几分才气,很受不懂事的小姑娘的追捧,可他们却都是浪荡性子,夜宿青楼是常有的事,时不时还要为他们青楼名妓、戏楼名怜写个诗做个小曲儿,以被传唱为荣,梦娘这种出身于正经文人家的,最不耻这种作风。
魏康裕嘻嘻一笑,侧着头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今天就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不明白母亲你忌讳什么。”
梦娘一惊,接着就是一怒:“你怎么能去那种肮脏地!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你去,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母亲,你消消气。现在哪有男人不去呢?我不去,他们还在背后笑话我呢。”
“哼,你也不怕染上病来。”梦娘怒极,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没事,我只要干净的。”魏康裕顶了回去。
梦娘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不由得抚住胸口大口喘气。她这是被气急了,来的路上就很担心了,现在再看,魏康裕分明是自暴自弃了!
她也不去管别的了,把手里拿着的玉环往魏康裕的方向一扔,转身就气冲冲地大步离开了。
魏康裕地接住了梦娘扔的东西,拿到面前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他送给景言的玉环,而且多次确认景言一直随身佩戴着,可这玉环却落到了梦娘的手中,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