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薄羊绒衫,翻出白色的衬衣尖领,双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白天里没有穿西装,只觉他比平时小了七八岁,心里越发添了一层依恋。
然而从酒窖里出来后,她径直“噔噔噔”地跑上了楼,像有什么在后面追似的,冲进卧室。
这时他站在卧室门口,远远看到她的脚还撑在地上,双腿和地板呈斜线,只上半身软绵绵贴着床。
“要睡就脱了鞋子好好睡罢。”
她回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扑压住被子,认真感受着呼吸因透过层层棉绒所产生的阻力。本来他不笑时就有几分不怒自威,何况他现在板着脸。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窖……”她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发出来。
“单车还在院子里,酒窖的门没有关严。”他走到床边,正要俯身将她抱起来,却见行李箱规整立在那里,挂在拉杆上的手提包敞开着,护照夹着机票裸露在显眼的地方。
“下午想和你去划船。”她口齿不清地说。
“嗯?”
“划船。”她抬头对他说完,便失去力气般倒下去了。
他反应过来,妹妹是在为“不离开”找个台阶下——划船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情,自然会错过飞机。
“这时候不是划船的季节,要等春天。”他坐到床沿上,双手反撑着身体,无声而笑,“唔…再说我们家也没有船啊。”
“我等下去找人家借。”
“找谁借?”
“靠近湖边的邻居。”她吸了一下鼻子,“一家一家敲门问,‘Can I borrow your boat?’总能借到的。”
他在她耳朵后亲了一下,将她未压住的被子折到她背上盖着,起身离去,关上了房门。
她下楼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穿着一件红色方领长裙,外面披着他的米色西服外套,黛眉粉面,乌发卷卷,涂了红唇。
他从沙发上仰头看向她时,被她这陡然的靓丽,震住了很久,白色的茶花变成了红色的蔷薇,但她神态自然,好像脱了孝,不过是回归到本来的样子。
“你这件外套送给我了。”她展示了一下高高卷起来的袖口,大方笑着说。
他放下手里的书,玩笑道:“你好像要去约会而不是去借船。”
她走到沙发边,携起他的手,用力拉他起身,“我们去罢,你一定准备好了船。”
晴日丽丽,草木清新,空气里藏着桂花和野茉莉的余香。阳光从层层枝叶中筛下来,地面洒满了光与阴。他在小径上慢慢走,她每每骑车向前,到几乎看不见了的时候,便会折返,红得像一团滚滚的火,向他奔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在他身边停下,笑得明媚。
“说来听听。”他双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继续向前走。
微风吹过,枝叶的影子像浪一样,一阵一阵推扫着他挺拔的背影。她被远远落在他身后,笑着说:“你一定是在想,‘阿娴在香港重逢那夜,为了和我睡觉,花言巧语骗我,承诺无论我怎么样推开她,她都不会离开。现在她果然做不到,还好我没有当真,险些又被她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