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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言朋友的家在山顶,于是夜se里开车载着她,一路蜿蜒着上山去。她坐在副驾驶上,透过热带蓬b0的棕榈和灌木缝隙,瞥见一页一页的海、天和月亮。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路,故意逗她:“今天为了扮我的nv朋友,穿得这样漂亮。”
她只微微偏过脸,余光都不足以看到他,仍是看着树说:“毕竟是上台演出嘛。”
“你带的是什么?”他瞥了一眼她腿上白底嵌细碎粉玫瑰的布袋子。
“自己烤的甜点,送给你的朋友,作见面礼。”
“什么时候学会烘焙的?”他尽量让语气自然。
“前两年。”
他叹息一声,“在洛杉矶那几天,傍晚一回家,看到满桌丰盛菜se,我就会想……会想,这些菜你从不会到会,一道一道地学,有人一道一道地尝,陪伴你成长,我就酸得心揪成一团,所以总是说吃过了,上楼去。”
“那你其实没有在外吃晚饭?”
“没有。”
“那你天天饿着肚子哦?”
“饿着。”
她闷闷发笑,扭过头,对窗外气声说:“幼稚鬼。”
“当时你很伤心,是不是?”
她面向窗外点头。
“对不起。”他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听他这么说,她转过脸来看着他——他的侧脸在夜se里很沉静,像一部忧伤电影的开场镜头——她心里陡然很酸。
“我没有怎么学过做菜啊,就算学也是做给自己吃的。”她语气含糊地说。
“现在不方便,等下停车了——”他皱眉,说得很严肃,“我要亲你一下。”
她懵懵的,反应过来后,低头摆弄着甜点袋子上的蝴蝶结。
开到山顶,他下车后绕过来,拉开她的车门,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吻,也没有房子,只是旷野,只有香港岛在足下闪耀璀璨,带着野火焚烧般的人间豪情。远观那尘世,衬得周遭越发静谧,山风拂过,暗夜清光,他们站在车前,并肩看着天地。
“奇怪,他们家的大宅子怎么不见了?”他双手抄在k子口袋里,悠闲地说。
她向后环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家,又看向他。
“或许我走错路了。”他解开西装外套的钮扣,脱下来披在她背上,站到她面前,替她慢慢系好前襟上两颗钮扣。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向后飞,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在x前慢慢动作,几次不由自主挺身向前,但最终又向后退了。
扣好后,他站回她的身旁,伸臂揽住她的肩,“为了避免‘一时冲动’的嫌疑,我只能忍耐。你在信中说,不想被可怜,会分不清我对你是ai还是愧疚。阿娴,现在你不会再误解了,对吗?”他侧过身来低头看她:“不过阿娴,你真的猜错了,看完信,我没有怜悯你,只觉得可恨。”
“可恨?”她抬起头,诧异地与他对视。
“对,你不给我任何选择,让我毫不知情的成为懦夫。”
她有些难过,拧了眉毛,“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你的信里就有办法。当年你若告诉实情,我会答应接演邵氏电影。只要签过合同,陈家再怎么样也要给邵先生面子,不会对我胡来。美国晚几年再去有什么关系?不去也没什么。”
她猛地低过头去,一直不说话。
风吹树木的萧萧声,伴随着他的低语。“我可以理解,那时候你才十五岁,心智不成熟,又被人b着恐吓着,没有办法考虑清楚。但你在信里说,让今天的你再选一次还会那么选,我不得不生气。”
他叹息一声,“阿娴,我真的生你气了。”
她双手捧住了脸,脸似乎很重,沉沉往下坠,双手十分费力向上托着。
“什么是你所谓的保护,难道就只是让我活着?你为我牺牲,可我并不领情,因为它带给我的痛苦bsi掉难受千万倍。我们没有父母,你知道我们对于彼此的意义。”
她完全背对着他,缩在那里,拼尽全力强忍着不哽咽,于是那哽咽变成了身t的轻轻颤抖。
他气极反笑,“还有,后来你既然千辛万苦到了美国,怎么样你也该……让我见见你。”
“好好,好哥哥,全是我错了!”她忽地拔腿跑开,往山的背面奔去,跑到山坡上,乍然见到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茶花,深红浅粉,交相辉映。
密密花丛中,她奔跑的速度渐渐放缓,泪眼朦胧,流连看这些花,大溪地、南海明珠、西施晚妆、照殿红……遍是中外名种。此时并非茶花极盛的时刻,然而那堆山叠海似的茶花,个个有拳头大,连着花盆摆在这里,连绵不尽。她怔怔地明白了,并非去朋友家而走错了路,这里是他jg心布置过的。
他跟了过来,远见延绵花海中,她驻足而立,是那万紫千红中最瑰丽的一朵。少年时同妹妹登台,因她身上有一种惹人怜惜又凛然的气质,观众们给妹妹取了个“雪里娇”的雅号。雪里娇又是茶花的别称,
', ' ')('岭南虽没有雪,而从那时起她便偏ai茶花了。
刚刚的话,为的是“不破不立”,实则深知,妹妹两三岁就开始学戏,她不是从生活里,而是从戏文故事里,学说话,学做人,学什么是ai。小小的她能演好舞剑自刎的虞姬,被赐白绫的杨玉环,殊为不易。那ai情的收梢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她只会那么选择,只有那么选择,她才是虞姬,才是贵妃。
她慢慢地回转过身,见他遥遥的站在高处,温柔凝望着她。
这样望着,他已走近了,只离她戏台上从左到右的距离。他将一手大拇指贴在耳边,小拇指放在唇边,假装打电话的样子。
“囡仔,今天过得怎么样,想哥哥吗?”他说着,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她眼泪仍在流,噘嘴摇了一下头。
“不想啊,可是哥哥很想念你……有句话要告诉你。”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明显变得低沉,“十年来,我从不敢放任自己思念你,这两个月来可以大大方方的想你了,不知道有多快活。”
猝不及防地,她被捕捉到一个温暖安全又舒适的怀抱里,就像小动物被迅疾网住了一样,是很快的一刹那。
他亲吻她的耳朵和侧脸,在她的耳朵眼上,用气声喃喃说话,弄得她一阵战栗和痒麻。他一说话,她就会双手在他的背上乱滑,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他一停下,她便安静了。于是他故意一时说一时停,逗着她动一会儿,静一会儿。
她恋恋在他怀中抬起头,见他忍笑之态,嘟哝道:“坏哥哥。”
他有些粗鲁地捏抬起她的下巴,又温柔地吻贴她的唇和脸颊,轻声说:“乖囡囡。”
今晚的月光很亮,把连绵的茶花照得摇曳生姿。她的指尖轻轻扶起一只下垂的花,颇为怜惜。
“小时候,师父单独和我说戏。我问师父,贵妃可以不si吗?师父说,贵妃不能不si,因为玄宗是要她si的,只是他不能开口,不能明说‘朕要保全自己’。而贵妃,她很明白这一点,不愿让她ai的人为难,不愿让他担负‘无情’的千古骂名。所以纵然玄宗一劝再劝,她还是执意赴si。实际上,他真的想拦,怎么会拦不住?”
她的声音很轻,“后来学到霸王别姬那出戏时,师父也是这么和我讲的。”
“那个时候才几岁啊,师父和你说这些,太复杂了。”他将她拥入怀中,不愿让她面对这个世界似的。
“哥,你恨我当年没有和你说实情,让你做了懦夫。其实……当年我是怕和你说了之后,你会为难。我害怕你表面上选择留下保护我,心里却责怪我不懂事,害你陷入麻烦,害你失去机会。”
他想安慰,“哥哥理解你当时的痛苦”,想指正,“我们并非戏中人”,想讨她一个承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告诉哥哥”,想凶她、质问她、驳斥她,想哭,想回到那个时候,甚至回到更小的时候,在妹妹学那出戏之前,带她逃跑。
可是最终他吻了她,用自己的额贴住她的额,温声感怀,“哥哥几ai你,你都不知哦。”
想凶她、质问她、驳斥她,想哭,想回到那个时候,甚至回到更小的时候,在妹妹学那出戏之前,带她逃跑。
可是最终他吻了她,用自己的额贴住她的额,温声感怀,“哥哥几ai你,你都不知哦。”
师父是一个清癯的中年男人,瘦高个,穿着清布长衫,拿一柄水烟,坐在练功房门口,盯着满屋子的小孩儿,像有人打翻了鱼篓,撒得一大片一大片皆是蹦跳的小鱼。
九岁的阿良练腰功,仰着弯下去,双手握住后脚跟,肚子上顶着一个盛满水的碗。而那边昨天才来的小师弟开始压腿。
小师弟背贴在墙上,两腿撕成平平的一字,不可有丝毫弯曲,两个大石头sisi抵在他的膝盖上。她才三四岁,腿和那石头一样长。小小一张琉璃脸,已分不清何处是汗何处是泪,整张脸都汪着水,张着嘴却连一声气都出不来,只求救似的,将一双剔透的眼睛盯着哥哥。
师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师弟呵斥:“收起你的可怜相!梨园行甭管什么样的大人物,自小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会单单苦si了你!”
见他短蓬蓬的乌发已浸得透sh,一个一个的小尖角凸出来,涨得像个鸟窝,又生得粉雕玉琢逗人ai,这样的年龄也本应在父母怀抱之间,师父一是不忍,二是怕他逃走以至ai徒失了搭档,思索半晌才缓和了语气:“师父给你定了名,你叫什么名字?”
小师弟不敢不答,又实在没力气,眼前的师父也只是朦胧的影像,从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发了两个音。
“英贤,这两个字岂是常人能用的,是师父给了你好大的抬举!”
外面摇了铃,是吃早饭的时间了。
这些孩子凌晨三点就起床练功,全饿到头晕眼花——为免早上饿得难受,有经验的小孩子会偷偷省下昨晚的面团,在起床后吃一口垫一垫。而阿良因今天练的是腰功,最忌讳吃了东西练,所以他b其他孩子更盼望早餐。
', ' ')('不管多么盼望,都是深藏的内心戏。师父还在练功房,个个都只当没听到铃声,勤修苦练,腿踢得愈来愈高。如果按捺不住放下活计,早餐没了不说,还要挨一顿毒打。
师父一步一顿,极慢地走出练功房,大家踢腿时故意接近窗边,待看到师父的身影出了院子,他们还要再等一阵子,怕师父又转回来。一齐大声数到一百,才一窝蜂地赛跑。哪怕二十多年后,他们都是中年人了,碰到一起还是会讨论——是师父故意慢慢走出去,还是他们太饿了,感觉师父走得慢而已?
吃早饭必须要争先恐后,去的晚,碗里便仅有几颗数得清的饭粒浮在酱油汤上。阿良又b他们更饿,自然是最先跑出去的。
他快要跑出院门,猛然意识到昨天捡回来的那个小东西不在。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其他孩子急速流经,就像站在湍急的洪水里,被撞得左摇右晃。
啊…吃饭要紧!他回过神,其他孩子早不见了踪影,院子里寂寂的,只有那颗大榕树的影子缓缓摇动。绝不能赶上了,他心里一凉,又有几分莫名的安稳。
他回到了练功房,站在门口哭笑不得。
双腿被两个大石头抵在墙上了,她正左一下右一下奋力地推石头,闭着眼咬着牙,小小的五官全在用力,可是因为双腿成了一字,小小的她怎么倾身也推不动。
她一见他回来,在空荡的庞大的逆光的空间里,就像看到了神。
他快速跑来,推开石头。她本是忍着的,立即仰头大声痛哭起来。他温柔而带有忏悔之意,注视着她,“对不起嘛。”
“哥哥…呜…哥哥…”她的脸只有面团大,又要唤他又要哭,一时很难决定哪个更紧要,便哭一声,ch0u一下,唤他一声。
他见她的腿仍保持着一字,知道是麻木了,慢慢将她的腿扳了回来,并拢的放着。
她顿时嗷嗷叫:“好痛!好痛!”
他忍笑,又心疼,拂了拂她的背,看了眼窗外,劝说道:“饿不饿?再不去吃饭,时间过了,等下要饿着肚子练功哦。”
她平静了一点,整个扑倒他怀里。
他很少得到,总是在挣扎而什么也没有,只有她像个球似的坠入怀中时,他有一种明确的获得感,回抱住她,“站不起来啦?”
她只n声n气说:“哥哥,记得球我。”
“是救你的意思吗?”他笑问。
昨夜洗澡时才发现她是个nv孩,又因一向知道师父不收nv弟子,不敢将实情告诉师父。她也并非有意行骗,一则是她太小,懵懂间不知男nv之别,二则是抛弃她的人将她打扮成了男孩。
她无条件地信任着他,就像孵化出来的小鸭子无条件的信任它看到的节,妹妹躺在床上。
他微笑驻足了一会儿,往房间外走去。
“哥!”她不满地呼唤。
“诶!哥哥就来。”
他回来时,手里捏着一盒小小药膏,坐到床边,旋开绿se的盖子,捉起妹妹的手臂,对着灯光一寸一寸寻觅红痕,仔细点涂。
冰冰凉凉的惬意中,看着他渐渐抚0安慰到腿部,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嗫喏着:“哥,你出门时说,今天工作特别多,很晚才能回家。可你这么早回来,因为这个噢?不严重,我只是找借口撒娇。”
他本可以遮掩几句“没有啊,工作提前结束了”,然而沉默了许久,他目光含情地慢慢看向妹妹——那目光像夜里凝在花叶上的露,风一吹,花枝抬起,露珠借着月光闪亮一下,风一停,又会暗下去。
“当时不知怎么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很多年哥哥不在你身边,你吃过一些苦——即使你被小虫子咬一下,哥哥都好心疼,何况……”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如鲠在喉,深深叹息后,放松下来,轻微地笑着:“不过我也感到幸福。”
她知道他为什么幸福。
收起腿,蜷缩起来,她静静抱着他,没头没尾地说:“哥,那天你一直在外面找我,对不对?”
他将药膏放到床头柜上,“你出门时,我已经后悔话说得太重了。打你电话,一直没有回应,就到外面沿路找你。后来你回电话说在看演出,叫我不要再打扰。我查询了洛杉矶和附近城市所有的演出信息,只有一个时间勉强对的上,开车过去,打算等到散场,可……”
妹妹轻而短促地“哦”了一声,打断了他,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放心而满足地躺在他怀里,几次扭动倾斜,调整到最舒服的角度后,拿起床头柜上的书,展开来读,不理会他了。
读了两三页,妹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望着书页,轻声解释道:“这个词的意思是,为不可能的事情悲伤或是神往”
她点头,继续读下去。
妹妹觉得这样读英文书最方便,他作为人r0u词典已经陪妹妹读完了马克吐温的两部。
当然,这需要他非常专心,b妹妹更专心,知道她读到了哪一句,知道是哪个词难住了她。
与其说是妹妹退回了小时候的样子,不
', ' ')('如说她是真的当了一回小孩子。那时很苦,她过早地懂事,知道t谅他,从来没有这样任x甚至无情地“使用”他。
过了一会儿,妹妹又仰头看他。
“这个词指男人衣冠楚楚。”
读到男主角在冰天雪地里,向nv主角告白。他们青梅竹马,而nv主角说,她只当是他兄长和最好的朋友,男主角伤心yu绝——妹妹长叹一声,“好想看一回真正的雪,我没有见过铺天盖地的雪。”
“你想看的话,明天哥哥带你去。”他承诺得g脆。
“现在是春天,我们又在加州。”妹妹迅速合上了书,仰头靠在他得肩膀上,懵懵的。
他只是笑,“明天一定让你看到,好不好?看无穷无尽的雪。”
妹妹开心地扔了书,翻过身来,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摇晃着他唱,“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块宝。”
她小时候总这么唱。那时他带妹妹看过一场关于孤儿流浪的电影,这是其中悲伤的歌谣,妹妹改作“哥哥好”。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妹妹撒娇,可是语气沉沉缓慢,“阿嫺,你当我是兄长的时候更多么,还是……”
妹妹的歌声和摇动都戛然而止。
他慢慢睁开眼睛,妹妹笑眯眯地说:“我们很可能就是亲兄妹啊!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扔掉了哥哥,又扔掉妹妹。即便如此,你这么英俊,我也很难不产生情人的ai——杂志上写,老天窥探了nv人的梦,才让你出现在这世上。”
他无奈地笑,抱妹妹一同躺倒在床,“如果我长得很一般,还ai我吗?”
“嗯……”妹妹望着天花板,认真思考。
“只是相貌普通,不是丑陋。”他莫名强调。
妹妹慎重坚定地说:“不ai。”
他翻身把妹妹牢牢压在身下,生气地看着她,严肃地说:“你真以为哥哥不管教你哦?越来越没大没小。”这么说着,他却吻得相当温柔缠绵。
妹妹吓得身子乱扭,挣扎着要逃跑,被他sisi按住动弹不得。他不断地、猛烈地、给予她无法承受的ai和快乐,后来的几个小时里,他故意让一直她处于被欢愉压垮的边缘。
她知道哥哥在惩罚她,她也早就被哥哥欺负哭了,她的身t和心理无法承受又无法解脱,在这极乐之境中,她从害怕被击溃而丧失理x与廉耻,到哀求被击溃,最后连哀求都一次又一次被击溃,她终于称心如愿,在山河日月都彻底崩塌后,在他的怀抱里恬静安稳地入睡。
第二天他带妹妹飞往阿拉斯加看冰川,再回到洛杉矶,已经是第二年冬天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们开车游历了整个美国。
从阿拉斯加飞往新英格兰,在波士顿弄了一辆休旅车,由北到南,由南到北,最后由h石公园到西雅图,从波特兰到红木国家公园,最后从旧金山开往圣莫妮卡。
每一分每一秒,他们身处浪漫而节奏缓慢的ai情电影里。地广人稀,在公路上,常常几周都见不到别的车辆。其中荡气回肠与柔情细腻,足以在年老时单以这次旅行作一部回忆录。
他带上了酒窖糖盒里的明信片。每到一处风景,他会把相应风景的明信片送给妹妹。每封明信片上,他以不同年龄,不同时期的口吻——考进剧团,大学毕业,第一次演有台词的电影角se,甚至决心和凯瑟琳分开——诉说在这些时候他有多想念她,他有多ai她。
一番游历下来,妹妹收到了所有她本应收到的信。
旅途中应成而未成的事,也是有一件的。
那时他们并肩携手,漫步在蒙大拿州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夜风吹了起来,沙沙作响,草窠的清苦香气升腾不止,升到天上变作星星,星星是一个一个小到看不清的字,组成了浪漫主义的杰作,恐莎翁未能b肩。
远处的河水在夜se里有无数闪动的点,天边的群山是粗糙的黑se拖影,而近处的休旅车亮着灯,把周遭照出温暖的h,它像一匹温驯的骏马,在静静休息。
他知道他的ai人也正注视着这一切,感受着他感受到的一切。
侧过脸去看她时,她也看了过来。
妹妹的眼睛盈盈yu流,让他无端想起那句“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正这般想着,她已轻轻哼唱起来,“杨玉环在殿前深深拜定,一愿那钗与盒情缘永定,二愿那仁德君福寿康宁……”
他温柔吻她,不知是情动,还是不想她唱下去。
妹妹眯了眯眼睛,扶着他的双臂,向后退了一步,仰头轻轻说着,“你我兄妹容貌禀赋异于常人,若十分完满高调,恐惹神鬼来妒,天地不容。唯有易简行藏,或可以完天地浑噩之真。”
夜风更大了,从风里传来了极为微弱的笛声,或许是树梢在响,是失群的动物在呼朋引伴,广袤的草原上,那声音显得悠远而凄凉
他神se平静甚至微笑着,伸手抚0她的脸颊,拇指划过她的颧骨。而她看得出来,哥
', ' ')('哥似乎在和什么道别,心里明明难过,很舍不得,只为让她好受,反而是笑的。
她有种“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不忍看他,看着天上的繁星,“古人说,恩ai夫妻不到头。兄妹的情分b夫妻长久坚固,哥,这一生一世,我只想作你的阿妹。”
他深知道妹妹的x情,亦不能对一首诗讲道理。
此刻顾不得别的,只想让妹妹安心些、好受些,远离忧思,他一把拉过妹妹,让她落在怀里,牢牢抱紧,一边说,一边感受到她渐渐放松下来——“我们没有家人,我已是你的父兄,人间1un1i,怎能占全?月圆则损,这样也好,留一些未了之缘,剩一些不完之数。”
回到洛杉矶,他发现妹妹变化很大,变得,不再时时刻刻恋着他,只是偶尔需要亲密的时候才来找他,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沉浸在各种各样的艺术和书籍里。
她真正做过一回小孩子,又真正成为了大人。
他们曾将君王和嫔妃饰演了千万遍,那种关系多少侵染到他们的真实关系上。妹妹以为要柔情似水才能得到ai,要牺牲才能证明ai,但现在没有误解了——她的勇敢与温柔,是一个被深ai的人,自然流露的松弛、信任与天真。
妹妹通过彼时尚不发达的互联网,找到一份“工作”——香港某大学的戏曲研究与保护项目。从前梨园子弟大多不识字,戏文皆是师徒间口耳相传。如今行业凋敝,许多戏文正在失传,她志愿帮助研究组默写曾学过的戏文,并参与校正现有的。
她需要回趟香港,他表示欣然陪同。她忙说不必,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回香港也有正经事啊。”妹妹只是笑,看破不说破。
前年这时候,返港客机的第二层,只属于她一个人,今年要与他分享。
拿过空姐献上的香槟,她一路执着玻璃杯的高脚,看四周的装潢,不觉得是走向有着安全带的座椅,而是去参加宴会。
起飞,平稳,夜晚,他们从座椅移到宽阔的床上,关上门,四面封闭,这里成了只属于他们的洞x。
飞机轰鸣的声音,以及北美忍冬的淡淡香味,哄得她迷迷糊糊,忽而听见“囡仔,想了好久,这件东西还是物归原主。”
乜一眼,幽微温柔的光线中,是一根红se发带。她起先不觉得有什么,蓦然一惊,拿过来轻轻摩挲,是那天遗失的发带。
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
良久,她才哼哼着,“哥…在山上你都没有说…”
“囡仔,哥哥做错了。哥哥该拦住你,强行带你回家,是不是?”
她转身面对他,神情无辜又迷茫。
他很熟悉她这种神情——是她不记事时在街上流浪的样子;是由于表演太过投入,下了台,卸了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
倏尔,妹妹醒过来似的叹息着,“我们的人生根本不该有那样悲情的分别,不该有十年不曾联络,不该是我留下一封信然后独自回到香港,这一切都像三流中为了波折而增设的情节。”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要去美国,而我更喜欢戏曲,再加上我还小,签证很不方便,自然就分开了。那时哥哥对我当然没有男nv之情,所以…唔…”
他吻妹妹,没有让她说下去。
他们唱戏的人,ai恨情仇,生离si别,忠贞和辜负,全都是供人观看品评的。只有背着人的时候,易简行藏,不抛头露面的时候,他们才是他们自己,摆脱戏剧冲突,平淡宁静,温情脉脉。
“不管怎么样,几次回港,那只小熊和所有玩偶,我都是买来给阿妹的。”
从中环出发,坐船约四十分钟,可以到达一座小岛。岛上只疏疏落落分布五户人家——这是地产商有意为之,保证每一户有相对隐秘安静的空间,拥有的沙滩与码头。
他们的房子独面岛屿南端。
她在二楼的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只能零星记得几句,妹妹却能几万字几万字,没有任何停顿地写出来。
yan光很好,他站在房间门口,远远看外面的蓝天,大海,棕榈树,细细白沙,看妹妹坐在那里伏案,如清雨中的茉莉低下花枝。她全然沉浸在另一个艺术世界里,用钢笔尖的沙沙声,和海浪声互相唱和。
他有种被妹妹遗弃在现实世界的孤独,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抱憾之恨——妹妹没有继续登台了。她那么热ai,那么有天赋,又那么刻苦,美貌与嗓音、灵气都无可挑剔。那时候多少人断言过,她会是个写入梨园史册的人物。她本该是,本可以是。然而时代,香港,他,让她不能是。
他迟迟不去工作,因为他迟迟不愿结束被妹妹依恋的日子,他不愿妹妹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而此刻,他很愿意去创作,演部电影,呈现一个男人如何百折不挠地帮助他的ai人实现艺术梦想。
虽然妹妹希望他演另一种角se。
近几年,有位被遗忘许久的作家突然在港台翻红。其早期作品大受追捧,屡屡搬上银幕。
', ' ')('而关注度最高的成名作,反倒迟迟未能拍成电影。业界许多评论认为他适合作男主角,妹妹看了报纸,也十分怂恿他和制片方接触。
这天午夜,妹妹的工作告一段落,和他并肩行走在无尽的海岸线旁。天地之间只剩下海、月、沙滩和他们。
他搂着妹妹的肩,妹妹身t的侧边贴紧了他的侧边,形成绵绵凹凸的线。
“哥,我们偷情这么久,你也该去陪陪你太太了。”
他反应片刻才想起来,某次采访中,他说已经和事业结婚了,以后的妻子只能处于情人的地位。
“太太恐怕要苦守寒窑十八载了。”他一边笑,一边想收敛那笑。
他穿着意大利一片领白se衬衣,卡其se休闲k,而她穿着黑se的缎面吊带裙,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头上用一枚赤金点翠扁簪松松挽了一个髻,挽不住的大把青丝则披散下来。
妹妹绕到他面前。他微笑看着她的雪肤红唇,在墨蓝的夜里更衬娇yan。
“去试试那个嘛,反正已经回香港了。”
他摇摇头,“演戏需要共鸣,与其说是我与人物合为一t,不如说人物是我x格中某一面的放大。这个人物和我没有共同点,演不好。”
“这是西洋演法,还可以照师父教的那样演啊。”妹妹踮脚,g住他的脖子,仰头耍赖,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想看哥哥软语温言,实则心狠无情的样子噢。”
“哦,你看腻‘我ai一个人是什么样’了。”他捏妹妹的脸,调侃笑道:“那角se你倒是可以演,你要真是一位孟老板,恐怕就是那样的男人。”
妹妹不满,轻轻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到前面去,又回眸笑道:“我知道你想演什么了。”
“请孟老板说来。”
他微笑向妹妹走去,而妹妹面对着他,慢慢倒退着走。
海浪澎湃着,时而掩盖她的声音——“师父常把我关起来,教我观摩唐伯虎的美人图。那时候师父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nv儿身。师父说,阿贤,观想一下,长大了要娶什么样的妻子?我回答,长大了还和师哥一起,不娶妻。师父凶巴巴地说,你师哥娶不娶妻我不管,你不行,你必须娶妻。”
他哑然失笑,“为什么?”
“师父的原话我忘了,大意是,从前名旦都是男人,因为他们是男人而av人,所以才演得登峰造极,难以超越。只有真的av人,才愿意细细揣摩她们的一颦一笑,才知道她们什么表情、什么动作最让人心动神摇,才会热衷模仿她们闻花、顾盼。不av人,是不可能做到极致的。”
“难怪他们或有好几位太太,或有不少风流佳话。”他玩笑一句,又正经回应,“艺术创作需要热ai和真情,因为热ai才愿意融合,用我的身t展现她的美。‘是nv人’还不够,甚至不重要,要‘av人’才行。”
她挑眉笑道:“你一定有兴趣模仿我吧?”
他双手背到身后,慢慢低下头去,一点点抬起头来时,风流顿生,清扬婉兮,眉梢眼角又因矜持的回避,含着淡淡的羞,甚至她身上近乎“大病初愈”的气质,也拟得了几分。妹妹被他逗得捂脸咯咯笑。
他蓦然与她对视,她毫无防备,震慑得愣住了。
他的眼睛里霎时有了雾气,那雾气很快凝结为水珠,含在眼眶里,眉间微蹙,他亦模仿她的语气,怯生生地,可怜地,委屈地:“哥,我再也不要过没有你的日子了。”
这是他们重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妹妹怔忡片刻,羞恼着转身跑了。
他欢快而无声地大笑,立时追上去。
“我不要坏哥哥!”她的声音里有些许哭腔,直跑到一块大石头前,奋力踏了上去。
他怕她摔倒,忙忙赶来。海风吹的她衣裙飞舞,又有巨浪拍岸,他张开双臂,微笑道:“来,还和小时候一样,往哥哥怀里跳。”
她应声而落,被稳稳地接住了。双手环绕着他的肩颈,双腿缠绕着他的腰。
西服外套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他没有理会,就让它留在那里,只凝神听妹妹在怀中喘息,0到她身上一片冰冷,他在她耳边哄道:“风凉了,我们回去。”
她趴在他的肩上,一双眼睛亦是浮出海平线的星辰。看着不断退后的海与月,她忽然记忆起一个飘渺的春日。
师父让哥哥坐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办一件事情,而她生病了,难得可以不练功,独自待在寝室。清晨,哥哥还没有走出大门,她便趴在窗台上等他回来。朦胧听见雨声,她立时惊醒,念着要去给哥哥送伞,又发现不是雨,是一院花木在风中细细簌簌地响。
毕竟是病着的,那种虚虚的晕眩,好像被抛向空中,又从空中坠落,每回落下,她都会因为恐惧摔疼,摔碎而心口一慌。
她趴在窗台上不断坠落着,日头到中天了,转西了,沉下去了,天暗了,终于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遥遥看到那少年人的身影。她跑了出去,下楼时腿一软,当真是坠下来——这次她没有
', ' ')('恐惧,也顾不上疼,只仰起脸来唤“哥哥”。
他忙大步奔来,一把抱起她,连问摔到哪里没有,00她的额,哄着她,安慰她,问她吃药了吗,吃饭了吗,还说给她买了糖。她不回答,只趴在他的肩上,看着院子里不断后退的花影树影,再也支撑不住,也终于不用再支撑,安稳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时,天上的月离圆满还早,却很明亮,晒着那海浪一层又一层的叠上来,退回去,叠上来,退回去,永远没个完。托着她t的手臂还和从前一样坚实,托着她便似托着个轻巧琉璃珠子,毫不费力又万分珍惜呵护,她便是想跌落也不能。
身子微微向后,朝他看去。看过去之前,她不晓得会见到哪个时期的他,若是一位少年人,那她在做梦了——梦也很好。她见到他好看的脸上棱角轮廓变得清晰,因脱了稚气而更显潇洒,他是眼睛里有q1ngyu的男人。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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