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顿觉头疼无比,想也不想朝陆明玉追去,意图阻止她告状。
陆明玉听见脚步声,吓得忘了装哭,加快速度奔向楚行。
前世的夫妻,如今一个跑一个追,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楚行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低声喝道:“都站住!”
陆明玉信任他又怕他,闻言心头一跳,立即停了下来,看眼对面脸色铁青的男人,前一刻还莫名笃定楚行会帮她,此时忽然又没了底气。楚行是君子,可他也是楚随的堂哥,他真的会替她撑腰吗?
楚随也怕兄长,但他的怕与陆明玉不一样,在楚行开口后,楚随依然往前跑了几步,最后站在陆明玉旁边,咬牙威胁,“你再敢诬陷我,或是提荷包的事,我就把你送我荷包的事说出去,说你早就喜欢我了。”
陆明玉恨楚随的欺瞒,看不起他拈花惹草始乱终弃,但她自认还算熟悉楚随,说这话不过是威胁她,绝不会真的却外面乱说,因此她紧紧闭着嘴,楚行一到跟前,马上变脸,泫然欲泣地躲到楚行身后告状,“表舅舅,他抢了我的荷包……”
总归要试一试的,试了还有机会要回荷包,不试,恐怕这辈子都讨不回来了。
为了装得更像一个被欺负了的小辈,陆明玉咬咬唇,小手一举,轻轻地扯住了楚行一角衣袍,还哀求地晃了晃,“表舅舅,你是他哥哥,你帮我要回来行吗?他欺负我,还让盈盈妹妹帮他忙,现在盈盈还在净房里躲着……”
这一刻,陆明玉无比庆幸她个子偏矮,也无比庆幸明天她才会变成十三岁,小一岁,“撒娇”的底气就足一点。
楚行注意力都在那只扯着他的小手上,听到楚随为了接近陆明玉竟然把他单纯善良的亲妹妹牵扯进来了,楚行心头那点陌生的悸动才瞬间沉了下去。抬起头,楚行看向堂弟,眼神冷,声音更冷,“时谦,四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发现堂弟不见了,出于担心,才来这边找找看的。
楚随不敢与兄长对视,垂眸,正好瞧见陆明玉幸灾乐祸狐假虎威的……可爱嘴脸。
楚随又气又喜欢,这只狡猾的狐狸,她以为找来兄长,他就没辙了?
余光瞧见堂妹踟蹰着走过来,楚随昂首挺胸,坦荡荡回视兄长,平静道:“大哥,我有些疑惑,只有阿暖能解释,因此设计在此见她。利用盈盈是我不对,回家后,我甘愿受大哥惩罚,但荷包一事另有隐情,恕我必须再保留一段时间,何时阿暖跟我说实话,我再还她。”
“表舅舅……”陆明玉急了,又晃了晃楚行。
楚随却抢在兄长发话前弯腰,盯着陆明玉问,“阿暖,天地良心,你敢看着我大哥的眼睛,再说一遍这荷包是我抢来的吗?”
楚行闻言,转身,低头看一侧的姑娘,长眉微皱。陆明玉本能地望过去,就对上了楚行古井无波的狭长凤眼,如鹰如隼,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心。这样的眼睛,陆明玉嘴唇动了动,却再也无法撒谎。
前面还在告状,转眼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像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陆明玉垂下眼帘,看着楚家兄弟的衣摆,她自嘲地笑了。怪谁啊,还不是怪她自己,怪她上辈子瞎了眼睛,以为楚随一心一意对她,怪她重生后压抑不住错付的思念,得知楚随中了案首,一高兴,亲手绣了一个荷包给他,更怪她低估了楚随的心智,以为他会摄于兄长的积威,乖乖把荷包还她。
既然要不回荷包,那就认了吧,静下来想想,陆明玉就不信楚随敢拿这荷包做文章,他留着荷包,无非是想有个东西牵制她。
松开手,陆明玉什么都不想说了,两个楚家男人谁都没看,从楚行身边绕了过去。
小姑娘侧脸从容,楚行心头却还盘旋着她松开他衣袍时,嘴角淡淡的苦笑。
她失望了吧?信任他来求他帮忙,他非但没有马上替她要回荷包,反而引得堂弟问了那样一个问题。荷包不是三弟抢的,那定是陆明玉撞破堂弟私.情前送的,小姑娘送心上人荷包,不值得明面上称赞,但刻板如楚行,也知道这很正常。人家姑娘送荷包时一片真心,堂弟已经伤了她一次,竟然又……
当着他的面逼陆明玉承认荷包是她主动送出去的,小姑娘得多尴尬?
“拿出来。”视线移到堂弟脸上,楚行冷声道。
“大哥?”陆明玉都默认了,兄长居然还想“伸张正义”,楚随心中不快,没想一抬眼,却见兄长眼中一片凛冽严寒,不似在看他这个堂弟,倒似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军,手持长.枪抵在敌将咽喉,命他投降臣服。
楚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兄长,他不怕,因为知道兄长不会杀他,但楚随浑身发冷。
他想不通,兄长为何要如此偏心陆明玉。
不就是一个荷包吧?没了荷包,他照样有办法问出他想知道的。
取出荷包塞到楚行手中,楚随神色冷漠,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行没管他,也没有看手里带着堂弟余温的荷包是什么绣案,径自走向陆明玉。
陆明玉早在听见那声威严的“拿出来”时,便震惊地停了下来。
楚行走到她面前,伸手。
他手掌宽阔,掌心白皙,带着一层薄茧,竹青色的荷包稳稳地坐在那儿,如皑皑雪山上冒出的一片嫩芽,格格不入,又莫名地相配。
眼前闪现楚随离开时阴郁的脸庞,陆明玉胸口忽然涌起一道愧疚,因为帮她,楚行一定被楚随怨上了。她小心翼翼地捡起荷包,免得碰到楚行,准备先收起来再道谢,前面男人却转了身,这便要走。
陆明玉一慌,下意识唤他,“表舅舅……”
楚行顿足,微微偏首,沉默着等她继续。
陆明玉低头赔罪,“对不起表舅舅,我,我不该把你拉进来,你帮了我,他,他不高兴了。”
“他欺负你在先,我身为兄长,教训他是应该的,四姑娘不必担心,他想通了,自然会忘了这事。”楚行低声安抚道。姑娘们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姐妹反目,二十年兄弟手足,楚行相信堂弟的心胸。
陆明玉依然低着脑袋,话里充满了愧疚,“不管怎么样,我都给表舅舅添麻烦了。”
她音色甜濡,说这样的话更显乖巧,楚行脸色缓和不少,朝忐忑站在那边观望的妹妹招招手。等妹妹走过来,楚行扶着妹妹肩膀转身,替妹妹向陆明玉道歉,“盈盈骗了四姑娘一次,四姑娘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咱们两相抵消,我不介意你,你也原谅盈盈一次?”
他轻声细语,目光诚恳,眼里再无冰霜,陆明玉肩膀放松下来,看向楚盈。
楚盈从来没做过坏事,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眼圈红红,诚心地对陆明玉保证道:“阿暖姐姐,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一边说着,豆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明玉连忙将掏出帕子替她擦泪,笑着哄道:“盈盈别哭,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才不会生盈盈的气。”
“真的?”楚盈不太相信地问。
陆明玉温柔一笑,明灿灿的阳光下,她一身粉裙,笑靥如花。
楚行默默地别开眼,叮嘱两句,转身离去。
陆明玉牵着楚盈往回走,感受着袖子里那个荷包的分量,她慢慢地,侧头回望。
男人一身素色灰袍,孑然独行,在湛湛蓝天下,那修长身影,竟比两侧苍绿松柏还要俊逸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