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他,把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似乎要这样架着他回去。挣了一下没挣多,只能任她所为。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尚比他小一岁的孩子,力气怎会这么大?
两人蹒跚着往回走,进了房她把他安置在床上,问道:“要我给你上药吗?”
他脸一红,“不用。”
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小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自己伤的地方,又岂是别人能上药的?
也就因为这次,他对她也没以前那么嫉恨,甚至时而觉得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不是伪善,而是真正的对他好。
也自那一日之后,他越来越黏着她,甚至每天准时到她的房里喝茶。
燕丹沏的茶与别人不同,他的茶不是煮的,是用一种特殊工艺炒制的,茶味清新,无一丝苦味儿。这样的茶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没听说七国之中有谁喝过,而这样精巧的技艺竟是她亲手所创,让他倍感惊奇之余还有点淡淡的钦佩。
她会的东西很多,她的心就像一个百宝囊一样,总有许多新奇的主意。就连那些佐茶的糕饼,也几天就会变幻一种新花样,让人百尝不厌。其中有一道用新鲜的花瓣制成花糕,味道很甜,是他最喜欢的。
他很喜欢吃甜食,每次都会在糕饼上面撒一层厚厚的糖霜,吃起来觉得心都是甜的。
有一回燕丹问他为何如此嗜甜,他说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不吃甜觉得活不下去。那时他并没有觉得是这个原因,只是想那么对她说,博取她的同情。或者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想吃甜。
果然燕丹听了他的话很伤感,每回再做糕饼,都会命人多撒些糖霜。但这种优待,在季徇来时就会全部终结。
季徇不喜甜,喜欢吃咸的,他还喜欢煮茶,喜欢略带苦味儿的那种,而每次只要他来,燕丹准备的必然是他所喜,命厨师做他爱吃的脆软饼和苦茶,至于他,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暗自里咬牙切齿,然后把喝茶当喝药一般咽下去。
只要季徇在,他必然是被忽略的那个,他恨季徇,恨他夺走了她的目光,恨她凡事只会为他考虑,恨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
而相反的他喜欢呆在燕丹身边,对她的喜欢越多,也越恨季徇。
或者最一开始是想巴结她,想在楚国过好日子,想少受些欺负,想靠着她终有一天能重回魏国。但是慢慢的,这些企图变得成了自然,他习惯了跟着她,哪怕只是看着他,他的心都是暖的。
燕丹很爱笑,会对所有人笑,那笑有很大的感染力。每一次她笑,都会把他所有的脾气笑没了。她的笑好似灵丹妙药,可治愈他一切病痛,修补他伤痕累累的身心。
为了看到她每天灿烂的笑容,他使出浑身解数迎合她,她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
燕丹喜欢剑,她的老师是六国最有名的宗师之一。他也便跟着学剑,四处寻访名师,不惜花掉所有的积蓄。
燕丹喜欢音乐,吹得一手好萧,他也去学音乐,去跟楚国的宫廷乐师学习编钟,而为了学得技艺,甚至跪下给那乐师穿过鞋。
燕丹喜欢美食,他就练得一手好厨艺,别人笑他不够爷们,他也混不在意。
可即使这样,在她心里,他依然比不过季徇。那个人只是笑笑,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轻而易举得到她的心。
后来他做了魏国城阳君,把当年那个楼大夫活剥了人皮,贴在安邑城门上,让进出之人观赏。世人皆说他残暴不仁,但就算把楼杰扒皮抽筋,也不足以弥补他所受的创伤。
这就像中了蛊毒一样,如影随形,无药可解,时而就会不由自主的翻出来,然后恶心的拼命呕吐,吐到胃的酸水都没了,也摆脱不了。
燕丹曾说过,他就像只受伤的小兽,时而对人呲牙示威,时而又戴上一个假面,假装自己很好。但是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不会再次受伤。
她真的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看穿了他的本质,也看穿了他的心。可是他为什么看不穿,他对她用情至深呢?
她才真正是他的毒,比蛊毒更甚,穷其一生也解不开的“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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