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闫东走在前面,从铁网南面人为撕开的口子里钻进去的时候,吩咐了一句。
小年轻撇撇嘴,拿笔记本的男人敲了小年轻一下,无声警告了他一眼要他收敛点儿,然后才上前了一步,利索地钻进去,和闫东肩并肩,“八月十七日下午发现了尸体,当时软组织已经液化,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一个月以上,后来在上衣口袋里发现了购物小票,还有其它一些物品,推断出死亡时间为七月六日上午十点到晚上十二点之间,具体情况要等尸检,但是父母拒绝了。”
“理由?”
“陆知夏的母亲说六月底的时候她们吵了一架,因为这个认定女儿为自杀。”
“吵架原因呢?”
“不知道,她母亲哭的很厉害,只说都是些小事,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男人摸了摸鼻子,“我们问过邻居还有陆知夏母亲工作的地方,可以排除她的嫌疑,不过听说她们母女关系不是很好,虽然也没有大的矛盾,但是不是很亲近。陆知夏是收养来的,后来怀孕几率很小的养母给她生了个弟弟,有了亲生的,收养的就更疏远了。”
“那她哭什么?”
他不屑了句,“怕判刑,问了好几遍会不会因为这个把她抓了。”
闫东点点头,“那陆知夏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向,乖巧,懂事。成绩在宏志班都是最好的,性格温顺,几乎不会与人结仇,人际交往圈也很窄,平时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别的娱乐生活。如果非要说什么矛盾,大概只有家庭这一方面了。”
闫东蹙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一般自杀会选择有情感纠葛或者特殊地理标志的地方,这个艺术大楼围了这么高的铁网,只有南面被撕裂出了一个口子,进来十分不方便,这样的地方坏学生光顾的几率要大很多,而陆知夏是个学习成绩很好,胆子不是很大的高中生,她要自杀,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男人定睛思考了片刻,“我的判断是,像陆知夏这样性格的人,如果要自杀,不会选择陌生的地方,而她所熟悉的地方,除了家,就是学校。她性格是有善良和软弱的一面的,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死给活着的人带来麻烦。这样的话,自然要选择一个隐蔽不被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会对活着的人造成太大刺激的地方,而这个艺术大楼最合适。这地方废弃很久,学校在短时期内不会动这里,学生也几乎不会往这边来,对她来说或许正合适。”
闫东又点了一根烟,撩着眼皮问他,“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周奇。”
闫东“嗯”了一声。
赵钰涵跑出教室之后冲下了楼梯,一直跑一直跑,跑出教学区,跑到操场上的时候,才捂着脸慢慢蹲下了身,在空荡荡的田径场放声哭泣。
如果她能勇敢一点点,再勇敢一点点,或许知夏就不会死。
她看了远处的看台一眼,想起很遥远的一个午后,那还是高一刚刚开学的时候,新生表彰大会,给新生中中考成绩最好的五十个同学发奖学金,九月份,太阳很大,田径场乌压压都是人,一个个躁动不安地在台下哄闹,校领导们拿着话筒不停地在叫着“安静!”可效果甚微。
一片嘈杂中,她缩在角落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她中考成绩很差,交了高额的借读费才被允许进入昭阳中学,她很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或许是这样的心理暗示,很久以来她几乎都没有朋友。
她奋力地仰着头望着看台上的表彰,知夏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全县中考第一名,成绩好,也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梨涡,一身温和纯净的气息。那时候她想,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像是上帝的宠儿。
她觉得羡慕又嫉妒。
后来她才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总有自身的优秀无法弥补的缺憾,比如家庭。
知夏的父亲是个脾气很坏的人,染了赌,每日不出去摸两把就会浑身不自在各种发脾气。
知夏的母亲是个碎嘴的普通中年妇女,可能因为穷惯了,身上一股寒酸的市井气,说话专拣不好听的说,从小对知夏就要求苛刻,自从生了儿子,对知夏就更是横眉冷对。
赵钰涵的爸妈在外面跑生意,她自小就借住在各型各色的亲戚家,上了高中之后,就借住在后巷的表姨家,表姨家是开早餐店的,来来往往都是后巷附近的人。
而知夏一家,就住在后巷。
每天早上早餐铺子就像是一场八卦会,巷子里谁家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吃早餐的功夫就全知道了。
知夏家大概是被谈论最多的。
“那个夭寿的瘸腿赌老鬼噢,昨个儿又欠了人千把块钱了。”
“陆家婆娘又骂知夏了,可怜见的,这要是我闺女,我不得可劲儿疼啊!”
“……”
每日听着,赵钰涵也越发觉得她可怜,自己虽然寄人篱下,但好在借住的亲戚待她都好,不曾受过委屈。虽然有时候会埋怨父母整天跑生意都没空见面,父母却都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
有次早餐的时候大家都没谈论陆家,因为知夏就坐在边上,她来要了一碗免费的小米粥,两个素包子,一口一口地啃着,边吃边流眼泪。
那天她挨打了,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倒不是父母打她。因为她忘记帮弟弟写作业了,早上还没睡醒就挨了弟弟一巴掌,母亲数落她不把弟弟放心上,她辩驳了一句作业还是自己写比较好,不然养成坏习惯长大就没有好成绩了,母亲又说她诅咒弟弟,生气得连早饭都没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