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能跟方家过不去不成?
先不必说方皇后跟圣上这么多年情分,光说方家出了个皇子,其他的,就都要往后靠了。
胆子不大,怎么能吃的肥壮?
先前荣昌侯那家靠着一个三皇子,这么多年捞了多少?
风水轮流转,也应当要轮到方家了。
方大老爷不听劝,把银票和东西都从方六小姐的嫁妆箱子里拿出来,通通摆在方老太太跟前让她看:“您瞧瞧这些东西!”
他颤抖着指尖看着母亲,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对着自己亲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娘娘赏下来的那些东西,除了供着,难不成还能折成了银子使?我们家一家子,拖家带口的,多少银子填进来也是寻常……以后我们指望娘娘,娘娘不也得指望我们?”
方老太太就知道儿子是铁了心了,看他一眼,叹一声气,语调便软了下来:“那你就是要接了?”
她见方大老爷不语,大儿媳妇松了口气的模样,想了想,吩咐孙女儿先去碧纱厨里休息:“这不是你小人儿家家该听的话。”
既是要办,方老太太便严词叮嘱:“自然有你的份儿,可也得先吃进嘴了再说,这事儿要是有一个字漏了出去,我只找你和你母亲!”
方大夫人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个劲儿的下了保证,又催促女儿:“快去快去!我们大人商量事儿呢,没你的事儿。”
有了这笔大数目的银子,便是她也能多活十年!
这么多银子分下来,她总归能得些私房,到时候也好补贴了娘家,但凡娘家到时候有能立的起来的,她也不必替家里老娘担心了。
方老太太等孙女儿走了,也不看大儿媳妇,单单只问方大老爷:“你这么着急忙慌的,事情想好了没有?也要知道端王到底求的什么。”
这么一说,方大老爷便怔了怔,才刚来的路上,他其实就想过的。
思来想去,他的确摸不准端王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许多,恐怕端王是拿出了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了,所谋定是巨大的。
方老太太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了,笑了一声:“还不快去问。”
正说着,外头就有人报进来,说是端王妃使了人来问了,想问问,家里有没有人捡到一根朝阳五凤挂珠钗。
那是王妃们常用的大首饰了。
这东西这么大,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掉了,方老太太微笑起来,让人把端王府的人好好的请进来,朝方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方大夫人激动得手指都泛白,出了门罩上了大氅,急急忙忙就去花厅里见端王府的人。
来的端王妃身边的老姑姑,素日跟前跟后的,是很有脸面的,方大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便轻言细语的打发了底下人去仔细给端王妃找找看这朝阳五凤挂珠钗,自己请那姑姑用茶,眼睛往那姑姑身上一瞥,便问:“多谢王妃重礼,叫王妃破费了。”
屋里除了她们两个便没了旁人,一个伺候的人也无,俱都被打发下去了,老姑姑也就没什么好瞒的,微微一笑朝方大夫人口齿清晰的道:“原本就是该当的…”
屋子里说了几句话就热起来,方大夫人搓着手让人恭恭敬敬的把老姑姑送了出去,立即便起身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窗台上摆着许多绿萼梅,都是下人们剪了来养着的,转过了屏风,还有水仙花放在东次间的炕桌上,方大夫人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看了方老太太一眼,再看丈夫一眼,轻轻说:“问明白了,是盐政亏空案的事!”
盐政亏空案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让京城的人都没能过一个好年,这事儿方大老爷自然是知道的,为着这事儿,户部盐运司还很是揪出了几个人来,落马的官员一批又一批,连那等死了的,先帝朝的那个盐政,也都被挖了出来,被抄了家。
方大老爷挑了挑眉,过不多会儿才咋舌:“怪道这么许多银子,原来竟是勾搭上了盐政这一块儿!这可不是生钱的买卖么!”
方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便皱着眉头道:“这事儿闹的这么大,为着这事儿,圣人连年都没好好过,这事儿咱们怎么能插得上手?”
要说别的事那也就算了,好歹活动活动,或许也的确能有法子,可是如果是这事儿…方老太太急忙摇头:“咱们还是不能沾!”
又连着藩王又是隆庆帝的心病,他们家要是沾了,到时候出了事,可没人能兜揽的住。
何况现在,方家又没当个主审官,难不成还能在里头使力不成?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方大老爷就声音平静的说:“怎么就不能成了?我们不能成,可是娘娘不能成吗?”
方大夫人一直缩着头,此时也忍不得了,连忙跟着点头:“老爷说的是,娘娘现如今可正是在天顶上,圣上不看谁的面子,也不会不看娘娘的面子,只要娘娘肯开口去求的,圣上有什么舍不得给娘娘的?家里可这么多孩子们呢……”
她一面看着方老太太的脸色,一面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这一项都入不敷出,咱们家出入又都要大场面,宫里娘娘那里,不说旁的,四时节礼再不能少,我们难不成是单为了我们自己?何况正荣那里,往后也还要个说头才是----他的爵位叫圣上夺了,可他还有一辈子要过呢……到底又娶了亲的,难不成以后都不回京行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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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纵横
到底方老太太还是进宫了一趟。
正是二月早春时候,草长莺飞,岸边垂柳,四处一望俱是生机勃勃,端王妃听见消息便软了半边身子,怔怔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竟还微笑起来:“去请王爷。”
端王却早知道了,一进院门就屏退了下人,握住了端王妃的手坐下来,仍旧端着一张脸冲她缓缓摇了摇头:“等消息罢,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这件事越牵连越广。
连隆庆帝都没想到,一个两淮盐政,竟有这么多亏空,有这么多油水可捞,户部年年叫穷,年年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可是那些盐政们一个个去的时候清风两袖,回来的时候却恨不得金子打船,贪的最狠的黄冰清,为了为难那些盐商,想着法子的要钱,听说他家给狗喂食的狗盆,都是纯金打造的。
他女儿出嫁的时候排场更不必说,送嫁的船队整整十艘。
可这些却压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竟一张奏折也没往他跟前送过,隆庆帝对着钱士云和林三少合力核算了这几月才得出的账册冷笑几声,等黄冰清战战兢兢的上了请罪折子,第二天便把这封密折摔在了文武百官面前,问他:“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四个字就把黄冰清压得死死的。
锦衣卫当夜便抄了黄冰清的家,紧跟着便是一连串受牵连的人。
端王的手里捏着一枚杏子,眼里空洞洞的,半响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怕是,就要查到蒋世英头上了。”
蒋世英就是先帝在时替他捞钱的人,是从蒋世英开始,他手里捏住了盐政这一门生钱的买卖,预提盐引的利息这个主意,还是蒋世英最先想起来的,说是容后再算,可是其实就从未算过。
这里头的猫腻,的确跟账上差不了多少,甚至远远还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