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年,预先发放出去的盐引额外收的三两银子加起来就有四十二万两!
隆庆帝让户部一对,才发现历任盐政都不曾报备过有这项收入,让户部再调档案,也没有这项进项的公文和账册,心里已经知道不对。
密令江苏巡抚郑哲会同新任两淮盐政曾耀一同详细清查。
二月后,腊月初四,郑哲上了奏折,说历任盐政均有徇私舞弊,欺上瞒下,私自勒索盐商,收受好处之举。
历年预先发放盐引额外征收的盐引利息,总共有一千四百万两有余,上任盐政黄冰清光是任期内以采买饭菜等名头,就从盐商手里每户每月勒索五百两整。
粗粗一算,他任期不过三年,各项名头算下来,总共贪污竟有一百多万两。
隆庆帝大怒,当朝大骂黄冰清,一天之内连下了三道旨意申饬,又让礼部尚书章和当主审。
问罪的旨意发了下去,刑部尚书章和却病了。
隆庆帝冷笑一声,当即又点了新官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稳位置的刑部侍郎孙志远主审。
旨意一道道的发下去,举朝皆惊。
都知道盐政是个肥差,可具体怎么肥,却实在是不知道的。
直到听见说三年盐政,光是明面上能查出来的贪污数目竟就有一百多万两,才一个个的咋舌。
又好奇这事儿怎么都捂了这么多年了,竟会在这个时候闹出来。
这当然是有缘故在的。
曾耀也不是个傻子,他能得到这个肥差,说起来还是托了方家的福,他的儿子聘了方皇后的侄女,这个肥差才会落到他手里。
可是没料到,多方打点,花费了那么许多银子,好不容易趁了热灶,以为能大捞一笔了,那些个盐商却一个个的不把他当回事。
只当他是好欺负的,连惯例的接风宴都没一个给摆。
这也就算了,他的第七个姨娘生了个儿子,他摆宴席,这帮子人竟也没有一个给孝敬的。
他这才恼羞成怒,心一狠,把这个脓包给捅开了。
这个脓包一捅,他索性也就当真当起清官来,反正名头已经立出去了,他如今也是靠着方家的,怕谁?
还当这个年能过的好的,毕竟隆庆帝新得了个小皇子,前阵子热闹坏了,便是碰上什么大事,只要不闹的狠了,隆庆帝也是轻轻一抬手就放过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年谁都没能过的好。
隆庆帝除开去祭了一回太庙,其他时间连年都是在御书房过的,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们几乎就没离开过宫门,连衣裳都叫家人包了带进宫去。
日夜不停的查账对账,终于对出总数来。
朝廷历年预先发放的淮南淮北、江西、江苏等六地的盐引统共是四百六十万余道,应缴国库税银一千四百万两有余,可是除曾耀报上来的那笔还在盐政衙门的三十一万两银子之外,其他全被贪墨。
隆庆帝出离愤怒,等到大年初五开印,当朝便又换了一任主审,这回是让刑部尚书,刚入内阁的钱士云亲自主审。
旨意是,彻查到底。
端王府这个年过的简直提心吊胆,端王更是连夜里都睡的不安稳,在梦里还怕的磨牙,寒冬腊月的,可是等到第二天一早起来,端王睡的地方,分明一大片都是湿的。
案子越是往下查,他越是焦急的坐不住,不住的催促妻子进宫跟方皇后探听消息。
端王妃就算是之前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自家肯定是跟这个案子脱不开关系了,她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家里四处生着炭盆,可是她还是只觉得齿冷,抱着端王的腿,哆哆嗦嗦的问他:“王爷跟我说个实话,究竟是怎么个陷进去了?陷得又有多深?”
她两只眼睛都是直的,里头瞳孔放大,视线空荡荡的,像是一只惊吓过度了的猫头鹰,看着就支撑不住立即要倒下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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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汹涌
端王自己也吓得不轻,他自来就会捞钱的。
先帝在的时候,他就跟一只硕鼠似地,别的兄弟斗得乌眼鸡似地,他虽然不明着插一脚,可心里怎么会没想头?
人人都当他是窝囊,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闷声发大财。
往上倒退十几年,那时候先帝还在,他还没离京去封地,皇子之间又没分嫡庶,至多也就只有长幼之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就牢牢地把持住了两淮盐政这一个位子。
第二十七任盐政就是他的人,经过他的手,献给端王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万两的银子。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过的风生水起。
到后来,先帝死了,隆庆帝继位,那个盐政也换了,可他往盐政衙门捞钱的手段却是驾轻就熟的,人脉俱都现成的摆在眼前。
他的心腹要卸任了,他就让心腹推举出新任的补上去,补不了自己人了,就让心腹在离任之前打点好盐商。
一任一任的打点好了,人还没上任,先让盐商们奉上孝敬的钱。
一年四季总有各种各样的名目往盐政手里给钱-----儿子生儿子了,娶小妾了,家里连只狗生了小狗,那些盐商们都恨不得打一件金子造的笼子送进去。
财帛动人心,何况早就被人捏住了错处-----送上的银子,他且有数目,让那些盐商们都额外记录了,到时候就好反过来拿捏住这些盐政们,让他们多放盐引。
一环扣一环,盐政贪的多,他这里抽成的却更多。
这门生意还是从楚王谋逆了以后,他才想着彻底甩手的------其实自从隆庆帝上位以后,他就已经渐渐收敛了,不敢再贪的那么狠,至少左右盐政人选这一样是不敢再伸手了,只是借着人脉便利,撑着个把盐商,借着自己手里捏着那些盐政的把柄,多扣些盐引出来罢了。
可就算是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