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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一过,北斗星柄指西南,阴意出地始杀万物。
由着渭南天灾或是太子兴立,京城脱去旧日喧扰浮躁,渐渐沉静下来。宴饮戏班皆少,人精们缩起脖子,消息自酒坊红馆流水般不断涌来,或真或假又起一片惊弓之鸟。
容洵回朝复命,恰从东郊窄巷经过,稚童声声唱着:“立秋分三候,阴阳自涨平。阳收阴气长,四海无昌宁。纯阴之晶盛,水润上成灾。天罚指妖邪,鬼神尤可敬。乾坤颠倒渐,悔过无绝期……”句句诛心,直指外戚干政,后德不修,阴阳不调致使水灾。
他斥道:“黄口小儿不学经文要义,传唱妖祟之说是什么规矩。”话音未落,孩童就已四散离去。红衣宦官含蓄地笑了一下:“容大人少年侠义,怒视乡野诡论不是坏事。然时辰正紧,快复命领功才是大事。居心叵测之人并非毫无马脚,大人不必为小儿胡言忧恼了。”
“多谢公公提点。”容洵连连称是,入宫觐见,重礼厚赏不在话下。
打道回府,宁澜正于厢房后密室习字。正写到《告子上》:“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
容洵看着他起势落笔,规整严谨,带着笑意说:“小小年纪,何故摆出一副老学究样,怪难看的。”他拿过笔来,写下“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用笔力量内含,藏筋包骨,是一手漂亮行草。
容洵自顾自拿起书案上的一册书:“我幼时习字,先生最厌弃这运转游丝,要端方小楷,学颜柳之道。”他掂了掂书册,语气却显寂寥,“我那时反骨太重,宁死不改,被白端为捉去打了不知多少竹板。”
宁澜提起兴趣来:“先生最后是被舅舅打服了?”
“不,没有。我藏了他所有板子,躲到教习先生那处哭诉。死老头子古板得很,却也看不得学生受苦,终是无奈容了我,再不向白端为告状。”
“后来呢?”
“死了呗。”容洵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死老头子也是白家人,当然是一同流放至漠北。他向来是个没出息的,还没启程人就吓没了。”他把书掷向房梁,没扔到恰巧落在宁澜头上。他轻轻痛呼,容洵戳向他的心口:“非要惹我不痛快么?”
宁澜原想不作声蒙混过关,但容洵紧盯着他等候答案。他只得回答:“先生布局高妙,可实在……实在阴损了些。四皇兄素来与我交好,母亲含冤后赵贵妃更帮衬了不少。我不忍心,拿身边人当前路上的垫脚石……”
“若是要当真君子,何必接过穿云呢?”他拎起那本书,刺啦一声撕裂。容洵冷笑道:“在这宫里,哪一个不是离‘清白’二字相去甚远?宫里有那么多人,一个接一个掐着来人的脖子要拖进修罗地域,真相或已不白,死得倒是各得其所。”
“又或许,”他扼住宁澜的喉咙,“若你的母亲并不无辜,殿下会否欣慰地看她死去,看正义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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