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上学,不是怕上课,也不是怕学习,仅仅是怕去那个压抑的、几乎要成为梦魇的地方。
他入学很早,没上过幼儿园,刚满五岁便被祝父托关系送进了小学。
祝父是个固执己见的知识分子,是大学里的教授,老来得子,宝贝得很,对孩子任何一个方面的问题都无比谨慎。他觉得学前教育是鸡肋,目前开办的幼儿园根本配不上他宝贝儿子的资质。于是在同龄小朋友都被送去幼儿园的年纪里,祝远被关在家,接受祝父自己代劳的学前教育。
如此过了几年,祝远不负众望地在学习能力和天赋上显露出了优势,祝父觉得够了,差不多了,早读书早毕业,便提前让祝远上了小学。
可祝父只盯着祝远的学习成果,却完全忽略了祝远身上渐渐冒头的另外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终于在正式入学后爆发,成了祝远童年的噩梦。
祝远在很久以后才听说校园冷暴力这个词,就好像他在长大成年之后才会回头剖析记忆,去试图认识因与果,以及,知道自己所遭受的,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
小孩子的成长是一个建立认知、再打破认知的过程,祝远在人生最初几年几乎没接触过父母以外的人,潜意识里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别的人,他会一直好好地活在他那个熟悉又安全的小天地里。
可随着年龄增长,这个幻想总会破灭,祝远拒绝接受现实,见人就躲,家里来了客人他会藏在卧室反锁房门不出来,而让他跟着家长出门吃饭,则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来软硬兼施。
祝父以为这只不过是小孩子怕生,父母逼一逼,自然能纠正过来。可他不会明白已经长成的树枝,就算砍掉,也不会重新长出符合人意的样子,它只会受伤、断裂、流出血液。
祝远在学校里本就因年龄小而个头矮小,又加上怕生、不敢和人说话,很快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校园从来不是隔绝于社会的桃花源,学校很早就已阶级分明,受老师喜欢的孩子和有号召力的孩子处于阶级的顶端,其他孩子纷纷追随他们成为中层,而不入流、有“缺陷”的孩子便往往成为了被欺压的底层。
祝远没人可以呼救,“告诉老师”是所有孩子最看不起的行为,“告诉父母”对他则显得太过奢侈。父母在他心里早就只剩无法交流、只会指责批评的形象。
祝远不知道别人的小学时光是怎样的,只知道于他而言,那是一个永远不愿回想的牢笼、一个不知该如何挣扎的地狱。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遇到方裕宁之前。
祝远长大后经常听人说,人一辈子关键的其实就是那么几个时间点,能改变你命运、影响你一生的,可能也就是那么几天。
祝远不知道方裕宁还会不会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年幼而灰暗的世界被掀开厚厚云层,一束光透了进来。
他记得那天有个眼睛圆圆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对他说:“我叫方裕宁,你跟我做好朋友吧!”
“David,想什么呢?怎么眼睛都红了?”舒窈别有深意地笑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就说,果然有这么一个人吧。”
祝远回过神,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说吧,什么人让你这么惦记。告诉我吧,我学过心理学的,说不定能开导开导你,帮你化解一下心结。”舒窈凑近了些,眨着眼睛道。
“你学过心理学?上次你朋友明明说……你是学商科的。”
“我辅修的嘛!快说说,我很感兴趣。”舒窈道。
祝远摸摸鼻子,“你刚刚说这首歌……”
“《当爱已成往事》,怎么啦?”
“其实,张国荣唱的歌中,我最喜欢的是另外一首……”
“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