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1 / 2)

今晚的月亮很亮。

亮得像是在镐京度过的那个中秋,他和江景行一站一坐在街头看烟花的那一晚。

谢容皎如滚珠撞玉般被打磨地圆融无暇的音色有些微微梗塞:倘若你真把我只当作徒弟看,那把突然愿意被我拔出的八极剑怎么解释?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被自己蒙在鼓里的时候当然他做事事都是有理由,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在妄想。

等心意一至,心神通明以后才恍然,只觉过往种种皆将马脚端倪暴露得一览无遗,掩耳盗铃的自己是有多可笑。

谢容皎对江景行的德行了解的太清楚了。

他根本不给江景行瞎编出千百种版本的机会,眼睛直望着江景行。

他眸光锐利如千军万马,尘土交错,马蹄纷乱之间破开天幕的第一支羽箭头上那点亮光,直直扎进江景行心里,扎得江景行无所遁形。

拔出八极剑是意外,那怎么解释中秋节那天的烟花,群芳会上总是你最快抱我下台,江家祠堂里的一席话?

谢容皎攒了攒眼角,积攒出一个讽刺的笑意:我先前不觉,先前想起来发现这种种早越过师徒界限,真心拿我当徒弟,江景行,你那点真心还是别拿来赌咒发誓比较好。

江景行想打死过去的自己。

他这人有点特别不好的习惯。

按理说他当年为江家嫡长子,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物,却不知怎么,偏偏生了个穷惯了的人才有的毛病。

他觉得什么好,总要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一番,大声凑到别人耳边喊一声恨不得人人知道才能罢休。

所以他少年时拉下无数仇恨。

所以对谢容皎时哪怕明白最好是远远隔开界限,仍是忍不住寻着机会凑上去,拿光明正大的由头一遮,里面藏着自己私心送上的鲜花和蜜糖。

当事主发现了他的鲜花蜜糖,并且不留情地捅破薄脆如纸的谎言之时,就很尴尬。

谢容皎才不理会他有多尴尬,自顾自说自己:现下九州是多事之秋,师父你担心自己出事,怕我多有伤心牵挂,始终不肯直说吐露心意

他眼里的那些讥嘲如退潮的江水般散个干净,只留下最柔软,最美好的东西。

如在冰天雪地被冻得涕泗横流时送上的一盏热气蒸腾的清茶。

如盛夏酷暑里一碗凉丝丝碗壁上仍兀自挂着浑圆水珠的梅子酪。

也是最要人命的东西,使人心甘情愿受其驱使。

谢容皎动了唇角笑一笑:可师父,由不得你信不信,无论你拒绝与否,我也会很担心你,我的心意不会变。

你说你当你没听见这话,明天还是好好的,我却不能当我没说过。我说了这话,便没法像以前那样当作师父一样对你。

他简直要比所有那些恃宠而骄,作天作地的孩子们都不让人省心。依仗着宠爱先是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字字扎心。随后却收敛住浑身的刺,像是担心江景行被扎疼一样递上甘霖嘘寒问暖。

结果一喝完,发现装着甘霖的杯子里还藏着刀片暗吐威胁。

这日子没法过。

江景行觉得他简直说什么都不像个人样,百口莫辩,干脆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一挥袖将搁在他和谢容皎中间的小案打翻在地。

轰隆如雷一声巨响,黑白子零零落落洒令人满地,好在佛宗的内院清苦,茶杯茶壶皆用木质,不必他第二天清早多掏一笔钱。

随着小案砸地,棋子遍洒的声响,江景行心中郁气不由舒开些许。

这时候他顾不得这一声巨响究竟会在内院多少人心里砸起惊雷,让他们疑神。疑鬼怀疑魔修的第二次来犯

谢容皎估摸是没想到他会闹腾出那么大动静,拿不定主意自己哪处是不是失了力道分寸太过,强忍着心虚,装作镇定看着江景行。

原本他与江景行各坐榻上一方,被江景行来了这一下,他两人之间再无阻拦。

下一刻谢容皎见着江景行起身,眼前一方狭小的厢房被江景行的衣袖遮住,自己被他揽着肩圈着腰扣进怀里。

那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多有鼓励温情意味的怀抱,能让人安心舒适待在其中。

那是一个情人之间紧密相接,真正肌肤相贴,甚至有欲望如暗潮控制不住从体内蔓延开来的怀抱。

掌下少年细瘦的腰肢不住地微微轻颤。

江景行挫败承认体内欲望的凶兽成功占据上风,撕破温情脉脉为人师表的表面具。

阿辞,你人美心好天资高,眼看着是要走的比我远的人,还有钱,最要紧的是那么喜欢我,心意一片赤诚,巴巴凑到我这个指不定哪天就走的人面前来,吃大亏的是你。

这么一说江景行也觉自己是不识抬举的天大王八蛋。

非但不识美人恩,还枉顾自己心上人捧来的一片动容真心。

即使是整个人被江景行牢牢抱在怀里,几乎分不清是谁的那片肌肤的温热温度逼得他颇觉不自在地挺直腰背,谢容皎仍不忘反驳一句:吃亏是福。

我没那么高的觉悟。江景行笑了一声,欲望巨兽终于成功地伸出爪牙:只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天大福缘,不收白不收。

阿辞,我也心悦你。

他低下头,正好对上怀里皎月般的美人眼睫轻颤抬起眼。

不知是谁先凑近的唇。

他们唇齿相接。

第84章 西疆佛宗(十八)

互诉心意之下, 两人俱是心神激荡不能自已,一时竟缠绵到月亮低低坠在窗外老树树桠上, 照出青石地砖上剪影影影绰绰。

江景行恋恋不舍放开环在谢容皎腰上的手, 为他略整一整散乱的长发和衣襟:真该回去休息了, 不然明天有的是李知玄哭的。

想到李知玄指不定在西荒哪个犄角旮旯里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他们两人却在佛宗一间小小厢房中亲密快活似神仙, 饶是以将江景行的心肠脸皮, 亦忍不住对李知玄升起一二听起同情之心。

我不回去。

谢容皎一指那间因为狭小, 所以能将所有陈设看得一清二楚的厢房里床榻, 自觉表明了心意确定了关系, 十分之理直气壮:

我和师父你一道休息。

跳动的一豆昏黄灯光下, 照得他肌肤生晕, 眉眼隐隐似攀着远山秋水拿最精细的工笔细描出来,被着艳阳一映,刹那间山水绮丽生华。

尤其是他眼下鬓发散乱,衣襟不整,在漫漫长夜里, 厢房昏灯下面, 总是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江景行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深觉自己几十年的养气功夫没白练,初有柳下惠之态, 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这晚上是别想安心睡个好觉了。

这时候江景行倒觉出圣境的好处来, 即使是一晚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到第二天仍是神光熠熠, 绝不会出现顶着两个黑眼圈丢人现眼到西荒去的尴尬状态。

李知玄到底还在西荒的不知哪个小黑屋里眼巴巴望穿秋水地等着,宜早不宜迟,三人休整过后就起了个清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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