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外院那在秋日艳阳照射下泛起一片煌煌金光,疑是天边聚拢一片云霞割据佛城一角,朱红檐柱金黄墙,宝殿连绵,高塔耸立,诵经声庄严不绝的外院。
李知玄几近崩溃,再三抓着无印确认:无印师兄,你确定带我们来的真是内院吗?
饶是被李知玄烦了一路,无印仍笑得温和不见烟火气:李施主稍安勿躁,小僧自幼在内院中生长,算来有二十多年辰光,怎会给贵客带错路?
可是你个冒牌货啊!
李知玄绝望呐喊,严重怀疑假无印是不是把内外院搞反。
无印听不出他的心声,依旧是笑道:我辈修佛者先修心,金玉富贵过眼浮华。师父曾说过看不穿这个,何苦来内院折磨自己?
所以说这就是你们给贵客安排在内院住宿的道理吗???
佛宗势大就可以不怕贵客翻脸吗?
李知玄内心疯狂咆哮。
相比起外表欲言又止,内心几近疯魔的李知玄,最应讲究享受排场又有洁癖在身的谢容皎无论是内外皆淡然不动似水。
看上去很适合直接拉去超度送入内院。
无印送他们入厢房中:厢房简陋,有愧世子和李施主不远万里前来的厚谊,万望莫要嫌弃。
谢容皎终于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冒昧一问,可有九州其他势力前来?
无印也不意外他这么问,如实答道:有自然是有的,前来的各位道友不在少数。只是与世子相识的人中恐还来路上。
谢容皎颔首:多谢。
份内之事,何来言谢?无印笑道,世子有事尽管传唤贫僧,先行告退。
谢容皎合上门,那位假扮无印师兄之人身上确有魔气。
多谢凤凰神目的进阶,假无印身上魔气隐藏得比陆缤纷更为高妙不易察觉,谢容皎在镐京时就没看出来过。
但等凤凰神目进阶,他知无印身份有异多留了几分点,假无印身上的魔气便藏不住它的老鼠尾巴。
我观内院内的气息也很古怪,与外院的截然不同,不像是佛家清净之地,却像是魔修聚集之所。
李知玄打了个寒颤:谢兄的意思是?
谢容皎转身设下隔音的法阵:我觉得内院中恐有许多魔修,不止无印一个。
我甚至怀疑内院中的长老是否被替换掉。一来长老修为深厚,有他们在佛修清气足以镇压魔修浊气;二来佛修对浊气尤为敏感,就算假佛修隐蔽得再好,很难在朝夕相对的师长面前不露马脚。
李知玄只觉遍体生寒,冷气从脚底蹭蹭往上蹿。
他张口,声音发颤:谢兄的意思是,内院的佛修诠释假的?
只是猜想。谢容皎比他镇定得多,自顾自低头擦剑,据我所知佛宗内院与外院几乎隔绝,往来不多。内院仅有几位大乘长老和他们座下亲传弟子,总数不过数十,要尽数顶替虽说困难,并非不可为之事。
说不定摩罗就愿意折损几十年的修为替他部下做符文法衣,掩盖他们身上魔气,方便滥竽充数混入佛宗。
李知玄光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冷汗就要情不自禁淌下来:万一内院之中的佛修全是冒牌顶替,浴佛会上岂不是一群魔修在讲佛法?
这是何等的伦理颠倒?
谢容皎擦完剑起身,仅仅是我的想法,说不定的事情。不过西荒下了这样大的血本往佛宗里安魔修,多半是图谋浴佛会时将各方宗门一网打尽。我出去转一转。
浴佛会上前来的宗门长老倒还作罢,一城三宗四姓哪家没两个大乘长老?
关键是那些最最紧要的年轻天才们。
被说是有望圣境的九州四秀、姜长澜,哪怕将来真没法达到圣境高度,天人境却肯定是实打实的。
北荒没九州这样多的年轻天才,将来等少年长成,九州北荒之间又是新一轮的洗牌。
摩罗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宁愿在现在孤注一掷,叫这些少年们死在未及长成之时。
上次北狩时被围是一次,这是西疆佛宗又是一次摩罗不死心的卷土重来。
谢容皎出去转转当然不是漫无目的的散心乱转。
他实则对佛宗中的魔修何时发难,自己究竟能不能应付佛宗魔修的发难心里也没底,就乘着还没招人怀疑的眼下走一走,寻出一两条方便跑路的路来。
非常的不剑修。
叫他没白来。
他恰好走到内院尽头,除了面前一间用来堆放柴火,稻草房顶半塌拉下来的破旧小屋别无他处,甚至能将墙外行人声车马声欢笑声叫卖声各自分辨,听得一清二楚。
谢容皎运气不算太差。
他刚顿下脚步准备转身之时,房里出来三个光头。
两个自己走出来,一个被捆着出来。
谢容皎手指轻按眉心,眼眸中金红光芒一闪。
那两个自己走出来的光头是魔修。
纵然魔气巧妙掩盖在那一袭僧衣上的符文下面,仍逃不开凤凰纠察世间万物的一双眼。
被他们绑着的那个倒是一身清气不见半点污浊,不知是掩饰的手段太高明,还是本是货真价实的佛修。
被绑着的光头看到谢容皎,与他目光对上,面露焦急之色,呜呜呀呀地交换,可惜嘴里塞了东西,叫不出什么声音来。
观他给谢容皎打的眼色是让谢容皎快走的意思。
这一点眼色让谢容皎脚步一转。
或许会打草惊蛇,或许会身入险境。
但被绑着的和尚明显是要成为魔修血食。
人命关天面前,顾不得那么多。
他走至那两个光头魔修面前,语声清寒如流珠泄玉:敢问两位,被绑着的大师是犯了何等清规戒律,沦落至此?
何况人以善意待我,必以善意报之。
方能不辜负善意。
两个光头魔修对上他眸光,如同蕴了一寸当世至锋利至冷的剑锋清光在眼中,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想好的借口托词竟一个字也搜寻不出。
第76章 西疆佛宗(十)
魔修先是在他眸光下愣怔一会儿, 随即回过神来, 吞了口唾沫强自笑道:观道友的衣饰,应是前来群芳会的贵客吧。实不相瞒道友, 此人为我佛宗弟子败类,外通魔修,实属罪大恶极,我与师弟正要将他送到戒律长老处。
难为他骂自己骂得不露半点端倪马脚,一派的正气凛然。
可说是个魔修当中的狠角色。
谢容皎不为他言语所动, 可有戒律长老手书?
不用说是佛宗这等位列九州一等一的大宗门,即便是稍微成点气候的,门内少不了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着。
像处理通敌的内院弟子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绝非可如此草率地派两个弟子走一趟。
魔修见他不是好说话的角色, 也冷硬起面色:怎么, 这位道友是想插手我佛宗中事?道友来我浴佛会自然是我佛宗贵客无疑, 可佛宗到底不是道友自家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