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见识的长老几乎要从座位上起身,惊声道:姜长澜要在这一场中突破半步大乘?
大乘境可凭自己修习法门调动天象。
不想谢容皎这一剑竟给了姜长澜晋身之阶,助他扫去横在升境路上许久的障碍,直接送他上半步大乘。
天意弄人啊。长老喃喃,原来谢家世子出这一剑,有八成把握赢过姜长澜,可姜长澜一旦至半步大乘,有八成把握赢的该换成是姜长澜。
半步大乘纵有半步两字,也归属于大乘一境。
长老侧眼偷瞄江景行,想看看圣人对此作何反应。
不想江景行稳坐得不动如山,七情六欲不上头,看不出半分担忧。
果然是圣人风范。
流云终于聚拢成一团,依稀可见其中电光闪烁,姜长澜身影一跃,横枪向上,枪尖不指谢容皎,不指剑气,直指云雷。
运来天地皆借力。
他先以枪势搅动天势,天势感他多年积累,反馈于他,叫他体悟天道法则,跨入半步大乘。姜长澜便借未散天势和新悟得的自然法则,运用在枪法之上。
团云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雷声炸响。
那道雷霆似自姜长澜枪尖而生,又似从天际劈开云雷而下,雷霆暴烈席卷万物,一个眨眼的功夫将剑光搅得粉碎,声势不减,汹汹然冲谢容皎而来!
雷为天刑,其威力的恐怖之处自然不消多说。
面对这样的雷霆,谢容皎唯有退,以剑气护体,硬生生撑到姜长澜体内灵力耗尽之时,方有翻盘的一线可能。
前提是他真能在雷霆手里撑到那个时候。
这实则是很让人绝望的,你好好在打,前脚胜利在望,后脚你的对手突然破境,和你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了,高下立分,这怎么打?
简直令人崩溃得想直接弃剑认输。
谢容皎却很冷静。
他不想退。
转眼雷霆至眼前,他手中镇江山荡出无数剑,挥剑时剑身光芒与剑尖涌出的浩然真意密密匝匝交织在一处,一时让人分不清彼此。
雷霆破开第一层剑网。
第二层、第三层
谢容皎出剑愈快,神色愈静。
至最后一层剑网时,雷霆被削弱至只剩下一层雷光,再没有令人两股战战的骇人气势。
但谢容家无暇另出一剑。
浩然气受他调集,护在周身表面抗住余下雷光,却仍是长发散乱,袖角破碎,露出掌心至手肘一道伤痕深深,皮肉焦黑。
但他最终一步也没有退。
另一边姜长澜不比他好到那儿去。
两个平时不肯乱一点鬓角衣饰的世家子,眼下仪态全无,堪称狼狈。
没人笑他们。
小娘子情不自禁揪起衣角,埋怨着姜长澜:下手好狠,万一伤到谢郎脸面可怎生是好?
手中镇江山不住轻颤,谢容皎体内凤凰血比他本人更先感受到镇江山的情绪,自发流向他经脉四肢,搅沸浑身的血液。
谢容皎脑海里响起一声激越凤鸣。
他读懂了这声凤鸣的愤怒不屑。
区区大乘风雷天象,蝼蚁末流,安敢阻我?
甚至有对后人不争气,让凤凰血脉蒙羞的恨铁不成钢。
谢容皎身影消失在狂风里。
乌云狂风形成雷霆天象,借了风雷真意三分力在姜长澜枪上。
那谢容皎就借狂风三分力,使一门好风借力身法!
枪身往下一挥,姜长澜枪尖驻地,顿时擂台台面布满雷霆缠绕每一寸地面,绝不放过。
谢容皎想了很多。
浩然剑诀自起手式至最后一式的每招每饰;他自八岁习剑起练剑的感悟心得,对敌收获的经验磨炼;眼前破此危局的破局之法。
最后化成一句话。
浩然气在你剑尖,在心口,在天下。
不管天象如何变幻莫测,不知其宗,浩气却是历久弥坚。
可跨过白天黑夜,九州北荒,清浊之分,天下有多大,浩气能至多远。
他挥出一剑。
那一剑声势平平无奇,不见光明大放,不见风雷崩摧。
天上云顺着他剑势离散,去往它们该去的地方,怒风渐止,轻柔消失在交错枝枝丫丫里,姜长澜大乘天象随之消失。
露出这个季节本该有的碧蓝天空。
秋高气爽,天空极蓝极明澈,云气三三两两高悬,各自分得很开。
青冥天下。
挑破姜长澜手中长枪,他跪到在地半天没能起身。
这才真正定了胜负。
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台上许多人久久没回神。
谢容皎以剑尖驻地支撑身体,松出一口紧绷的气:姜兄承认。
姜长澜不见衰颓之色,大笑道:世子,幸好我买过你赢!
...
行吧,众人服气。
姜后是怎么想到把姜家交到他手上的天才主意?
第60章 群芳会(十五)
等台边裁判宣布出胜负, 寻思着两人一趴一残的,看样子是很难自食其力拖着伤病残躯回房,是不是去问他们一声需不需要搭一把手比较好。
没等他纠结一下该先问谁,有道身影自观赛台飘然而下, 搀着谢容皎起来,把他半揽进怀里助他站稳。
虽说谢容皎有点脱力, 走回去的力气仍是有的。
谢容皎刚想说话之际, 忽觉靠着江景行也很舒服,暖意贴着衣衫渗透进皮肉骨骼, 一时心神安定,疼痛皆无。
他自觉在台上已经够狼狈,毫无再丢一次脸的心理负担, 临时把话替换成:师父不必担忧, 我打得很尽兴。
行吧, 果然是货真价实为了打架不要命的剑修。
不是货真价实的剑修, 谢容皎也没法在台上这么刚。
姜长澜依旧趴在擂台上。
姜家子弟见他先前一杆长枪在手, 大杀四方,料想像自家大哥这样的真汉子,一定无须他人去搀扶, 有辱他高贵人格。
裁判感动于江景行与谢容皎的师徒情深, 暗道在打时瞧圣人模样,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想心底如此在意谢家世子, 一时忘却台上还有个大活人渴望他的帮助。
不是, 欺负谁还没个师父砸地?
姜长澜恍恍惚惚望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心里收到二次打击。
这种悲愤就像是血战归来,同伴有心上人惦念着他们饥饱,嘘寒问暖抹眼泪递帕子,洗手作羹汤,独独他一个身姿萧瑟在北荒朔风里,挺拔得像根旗杆,光杆得也是根光秃秃一根旗杆如出一辙。
姜长澜强忍悲愤,对着裁判道:劳烦可否借我一把力?
沈溪再一次感慨庆幸:亏得我有自知之明,没报武比,否则以我战力,岂不是令书院和先生脸上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