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义正言辞指责:
陆悠悠,你嫉妒我英俊太过一心想给我换张脸我不与计较。毕竟我非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眼红之辈。可你连阿辞他的花容月貌也想下手,让我们路上少道风景,其存心未免歹毒过甚。。
陆彬蔚额角青筋暴跳,看样子是很犹豫大吼一声谁嫉妒你容貌还是跳过程序直接大打出手。
甚至谢容皎也很想欺师灭祖一回。
他忍住拔剑拍案的冲动,挤出一句:师父你真不怕被人认出?
想到江景行口中被他揍过横能组一个军营直接拉去北疆,竖着能从皇宫大门口排到朱雀大街最后一间铺子的人,他对江景行莫名而来的自信心颇为不解。
尤其是想到江景行眼光挑剔得很,当年被江景行揍过的少年天才,如今该是当家的家主掌门人了。要是到北荒境内,放眼望去的九州人士皆是是友非敌,荒人未杀自己先打起来,那场面
怕是够江景行再说三年的书。
江景行:阿辞放心,不该认得的人都不认得,该认得的人不会乱说。
果然姓江的碰上他徒弟才会说正事。
陆彬蔚遗憾地啧了一声,很是可惜没能成功给江景行换上张丑脸。
否则姓江的一辈子都有把柄握在他手上,这事他在军营里少说传三年。
可见两人常年势如水火的局面绝非江景行一厢情愿的嫉贤妒能。
两个人的事,谁也少不了。
自北周建国来,南域北周互不干涉,然剑门为三宗之一,于九州影响亦不小,荣登姜后没法讨好也绝对不能得罪的名单。
底下人揣度姜后心意,虽说是在紧要关头,确认他们剑门弟子身份后放行放得痛快。
追风驹的脚程,剑门距北疆万里之遥,两三日功夫足矣。
他们乘马来到北周节度使辖区,与南边沉香高阁,重楼飞檐的富丽繁华打不相同。除瞭望塔外,楼高不过三层,常常一镇上有十数坞堡,呼啸风沙代去葳蕤花木,城墙高耸粗粝,远远望着便心生坚不可摧之感。
相较江南横竖测斜看如描如绘,浓淡得宜的风光,此地永远浑浑浊浊那么两三个颜色,无趣中含有近乎粗暴的原始之美。
美中不足的是,不和周后一条心的节度使盘问个不停,恨不得叫他们背出剑门祖宗十八代的名字以示清白。
江景行当然不能说话,一说就露馅。
方临壑只得站出来,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先辈有言,我剑修中人一切以练剑为先,其余皆是末流小道。
同为直来直往的冷酷型人格,谢容皎很快领会方临壑言下之意:
他自己也不记得剑门祖宗十八代的名讳。
江景行想得更深远。
反正杨若朴是不耐烦记什么剑门祖训的,多看一眼就可以拉去佛宗超度了去,剑门弟子看他们模样不像是记得的样子,所谓先人遗训,方临壑爱怎么编怎么编。
不愧是要和剑过一辈子的剑修,一套剑招愿意反反复复地练,耐性好,重复几遍剑门祖训根本不动火气。
终于剑门祖训在一处节度使藩镇门口碰了壁。
怪谢容皎生得显眼,不必多余言语动作,单单腰背挺直骑在马背上,容光似要破开无数道风沙明晃晃照到你眼前,耀眼生花。
原来剑修中有这么好看的人吗?
守卫不能免俗地多看两眼:小郎君的装束不太像是剑门弟子。
剑修是出了名的穷困,剑门家大业大要好上那么点,但像谢容皎这种把我很有钱四个字明明白白镶衣摆上的,仍是异类。
谢容皎很冷静:家里有钱。
他言语如箭,戳得家里没钱的守卫膝盖一疼。
没人规定剑修家里不能家财万贯,守卫检查过谢容皎度牒后很快释然,挥手放行。
车内陆彬蔚苦口婆心地劝:不辞这一身去北荒太过显眼,冬狩期间北荒无法,似不辞你这种看上去初入江湖又身家不菲的人最易被盯上。
简而言之,谁有钱谁好欺负打谁。
谢容皎简直是被打家劫舍人选的不二肥羊。
少年罕见弯了弯唇角:求之不得。
荒人杀人以证道,满手杀孽,北荒中的流寇悍匪更是其中穷凶极恶之辈。
杀而后快。
越过以藩屏周的节度使藩镇,便是北荒境内,北荒多凶险,方临壑不敢付之大意,宁可暂在周室与北荒接壤处的一处小村歇息一夜,养精蓄锐后再入荒原。
他们这边刚收拾完毕,远处来了群佛修。
光头和夕阳相映太过瞩目,大老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容皎认命地叹了口气,拉住江景行低声道:师父,我们答应过杨掌门要护剑门弟子北狩一行周全。
意思是你身上还担着剑门的名声,可别把人家佛修欺负得太狠了。
第25章 北狩(三)
江景行对着身前一堆被阳光照得噌噌发光,闪亮似佛祖金身的光头满脸深沉。
怪不得自己早上摇出个上乾下坤的天地否卦象。
天地否,主前路闭塞不通。
如他们所暂且栖身的这类小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藩镇景况好时能保则保,保下来还能写个邀功奏折伴着歌功颂德真假难辨的戏文一块递到镐京:不好时村子位置微妙得紧,狄人杀狄人,有什么好说的。
村庄里的人也练就一手见风使舵,顺风耕种逆风跑脱的好本事。
逢上十年一度的秋狩,秋狩结束后,北狄土地找不出一寸干干净净没被鲜血侵染过的,村民们自然逃得飞快,不忘搬上家当,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有剑门弟子懵懵懂懂道:既然艰难至此,为何不搬走?
陆彬蔚:是不能搬。你看这屋舍即知住于此地的村民穷困,怕无一技之长傍身,只会种地而已,到其他地方去哪来的地种?难能谋生,不如留在此地伺机行事,尚有生机。
说话的弟子叫裴茗,能被挑出来参加北狩的弟子无一不是天赋出挑心性上佳之人,否则和送菜有什么差别。
裴茗和他这个年纪满脑子想着飞剑升仙的少年一样,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这样窝囊没用的人,细一想又觉得陆彬蔚的话颇有些沉甸甸的有理,茫然啊了一声:您懂得真多。
江景行虽不着四六,好歹是裴茗那个年纪经历过来的,区别是裴茗想着御剑飞仙,他想着天下第一,插话道:别听他瞎说,说不定人家恋旧不想走,或者满怀一颗爱国之心,誓死捍卫大周的每一寸领土说不定也是有的。
裴茗脑筋转了过来,感同身受般道:要是谁想抢剑门的地盘,我肯定也不会走啊!
方临壑的眼光冷飕飕似出剑时带起的劲风般飘过来。
这回连谢容皎都看不过去:师父,优游阿兄说得的确有理。
这样想裴茗就十分同仇敌忾,自觉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怀:等我修为有成之日,定要挥剑斩退荒人,让他们理直气壮待在自家地盘上。
陆彬蔚微微一愣,那张普通到最多称一声五官端正的面容温和。
其实裴茗不懂那些农民想什么是正常的。
他自小活在飞天走地的神通里,活在先辈光辉万丈的传说里,活在师兄师姐和自己问鼎天下的雄心里,哪里懂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个什么滋味?
哪里懂有人为了几亩贫瘠薄田,宁可在此处朝不保夕一辈子,也不收拾行囊潇洒行路,也不向那些宵小贼寇一剑斩去?
不是说他这样不好,不是说此地农民有多好,该是多为生活所迫本性善良淳朴的好人。
只是谁不是活着呢?谁不是为了活着呢?谁不是为了活好一点呢?
方临壑恨不得把小子无状,丢人现眼八个字摆在脸上:既然如此,还不速速去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