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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笑道:说来荒谬,郎君是多半不信的,等到不择城,郎君心中疑惑想必可迎刃而解。

此时谢容皎发自内心感谢那位人善心美的老板娘。

台上先生正慷慨陈词北荒铁骑踏至南方第一道屏障不择书院时,书院上至院长,下至厨娘无一人逃避,有请假回家的学子闻讯后背着行囊匆匆赶至书院赴死。

书院勾连整座城池的阵法缝缝补补,终于在拿去补城墙阵法的院舍被拆完之前,等来南域各方势力的回援。

台下学子已吵翻了天。

为的还不是一件事。

他们从北周太|祖改不改立北周吵到立北周对北地的利与弊,接着发散到南域无一统一集权的势力好不好,随后分析南域形成已久的形势是积利还是遗害。

说他们没听,他们倒真在听,不忘和先生讲旧事的进度俱进。有学生为当时院长守城之策和修补阵法的手法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课堂里像是汇聚满林子的鸟,每个品种的叫声除了响没共同点,各自和各自的品种互叫互啄得欢畅,震得谢容皎耳膜发疼,窗外杨柳都无端被他们声音震得枝条发颤。

他由衷钦佩起声音稳稳盖过堂下喧闹,讲得面色发红的先生。

江景行有点后悔没在一开始封闭听觉:不择书院风采,早在镐京时有所耳闻,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

前排的两位学子是见惯大场面大风浪的人,内心平稳,纹丝不动,高兄,江兄,我多嘴一句。你们第一日入学,对修行史这堂课上的规矩有所不知。这节课讲的院史,下节课是要默写的。默出来期末考评时不加分,默不出来直接挂科。先生说是态度问题,没得商量。

前排两位学子显然与修行史这门课有些难解难分的恩恩怨怨,另一位之前出言附和他的学子适时转过头,满眼写着沧桑:

外界风传书院学子是如何敬爱不择书院,数千年的院史倒背如流不在话下

他们两个泪盈于睫相拥而泣,呐喊出在座各位的心声:都是被逼出来的啊!我们能怎么办啊!

江景行:所以说这堂课上讲的院史下堂课当真要默写?

四面八方的学子一同点头。

谢容皎:别看我,我没听。

江景行第三次虚心求教:可以打小抄吗?

不可以。

管得这么严?

就是这么严。

台上先生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台下学生乖巧闭嘴静若木鸡,谢容皎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江景行全然没意识到死神已在他面前张开森森獠牙冷笑,继续吐槽:有点不尽人情啊。

先生戒尺重重砸桌,惊起窗外树枝上一群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好不讲道理啊。江景行感叹一句,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抬头才发现先生拿着戒尺冷笑站在台上的姿势颇有些磨刀霍霍向牛羊的味道。

可以用有杀气三字简单概括。

没等他琢磨出来这几句话间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魔修入城还是北周天子驾崩,让整个课堂气氛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谢容皎在他耳边轻轻道: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先生。

他声音很轻,在江景行耳边却无异于狂风呼啸,惊涛拍岸。

江景行镇定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问能不能打小抄开始?

先生怒火彻底爆发,啪一声戒尺断为两截,你们迟到不说,开堂开始一直眉来眼去旁若无人,当我是死的吗?

第7章 旧怨

底下学子噤若寒蝉。

然而蠢蠢欲动的心终究像未彻底熄灭的灰,要不了多久又复燃起来,算上这次,先生打断过多少把戒尺了?

没数过,少说十五六把吧。

兄台是去年开始上先生的课吧?

正是,只是这位兄台如何知晓?

据我所知,先生打断过的戒尺往少里算也有二十余把。

被赶出课堂的两人无事可做,只好在书院里乱转看风景,芙蓉池水明如镜,稀疏的碧玉莲叶间鸳鸯嬉戏,鸿鹄飞掠池上留下的波纹尚未完全晕开,兜头迎来来岸边翠柳如烟雾。

不择书院千年来草木繁盛葳蕤,其中最常常被人提起的还是樱花林。

原因无他,每每樱花盛开之时,即是结业辞别不择书院之日。

樱花开落过多少次,就送走过多少满腔抱负的学子到四海八方每个角落去追随他们心之所向。

往后,郁郁不得志的人爱以前书院里快意挥洒,年少轻狂的时光,位高权重之人爱当时为打一场架而打架,为吃一顿饭而吃饭的简单,逍遥浪子也怀念早晚安安定定回宿舍的路,樱花寄托他们太多情感。

江景行第一次来不择书院,没法在樱花树下感叹风花雪月,倍觉风吹枝条和鸟鸣声是多么可亲可爱,现在才觉耳边清净的珍贵难得。

谢容皎冷眼睨他,解读:所以说师父你是故意被赶出课堂的?

实则他在先生出言赶他们出去时,内心未尝没有一丝庆幸。

总算脱离苦海。

还是别互相折磨了罢。

修行者耳目敏锐胜于常人,以江景行功参造化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先生的声音?

那他恐怕没法活到成圣。

江景行叫屈:我哪有!说来这是我第一次被赶出课堂。

谢容皎讶然:师父你以前居然没被赶出过课堂?

然江景行的过去在他口中被修饰得光辉无限,简直是生来注定要成为圣人拯救天下的生而知之。

然而谢容皎听他胡吹得多了,几分真几分假心里有数,加上从谢桓谢容华那里听来的一耳朵,多少能将圣人的年少时光模模糊糊拼揍出个大概。

不像是讨先生喜欢,不被赶出课堂的学生。

事实上谢容华曾刻薄地嗤笑一声,一针见血:能在江景行年少时还喜欢他的除了平康坊里的小娘子外,别无他人。我敬平康坊里的娘子个个英雄。

江景行唏嘘一声: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敢赶我出去?

比之不沾任何色彩的不择书院,国子监俨然是镐京的一个小小投影,江景行年少入学时,江家正如日中天,手握北周王朝镇北军的大半权柄,哪怕是祭酒一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去国子监不过例行点卯应个景,真正在修行上悉心教导他的另有其人。

那位自北周开国以来屹立不倒,论地位仅在历任天子之下,论修为是王朝第一人的国师。

至于国师江景行一晒,他哪耐烦搞那么多名堂,打得过爱听不听,打不过就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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