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裁条做棉被,必须先来了解一下行情。
因着天气比较冷, 供销社里布匹柜台上了好些毛料与厚棉料布,颜色样式大多显眼土气, 但攒着布券买的人却络绎不绝。
成人扯布做新衣大多要十来尺勉强才够, 小孩就少些,而做被子最费, 几丈的布才够缝里子面子,充当填物的棉花至少也需要费上几斤棉絮票,原身留下的那些布券完全是不够的。
如今年月物资匮乏紧缺得很,每人一年不过五尺的布票定量,原身只给陶湘留下三尺不到的布票, 顶多可以买布缝上几条月事带或是手帕,别的可做不了。
陶湘想起床底下铝箱中的那一身身体面的秋衣棉袄, 怕是爱美的原身这些年把布票都用那上头了, 可那些衣服却不能当被子盖,都拆了或许能做一条, 但无异于杀鸡取卵。
见棉被的事还有的磨,陶湘索性放在一边。
蜂拥冲到柜台前买年货的人越来越多了,陶湘被挤得心燥,忍不住一拍存着临期票券的口袋, 也加入了抢购的行列。
草纸、蜡烛等日用品都是经常消耗的,陶湘一口气将票本上积攒的份额全花了出去,买来的东西装满了她的布兜。
一刀草纸可裁成小块用上小半个月之久,一支蜡烛也够夜间许久的照明,陶湘买的足够她用到来年开春。
普通人可舍不得这么壕气地买,不提份额,少说也得花出去四五块钱,但陶湘买这些的时候却眼睛眨也不眨。
她本来没想囤货的,甚至连背篓都没带出门,可一到镇上才发现,百姓似乎越到年关手里就越有闲钱,平时节约惯了,一下子购买欲上来止也止不住,供销社怕是直到过年生意都不会冷清。
陶湘担心之后每回来每回挤,她自个儿过冬的物什会买不齐全,索性就准备多买些回去放着,好在带来的布兜够大,差不多都能放下。
至于原来本盘算着要买了放陈家公用的油盐酱醋茶等,此时陶湘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选择给自己换了些耐吃的黄豆糕油酥饼、上等贵价糖果等,私下里好填填肚子。
这些可都是供销社里最新拿出来的限量供应面点,抢着买的人不少,恰巧让陶湘赶好时候碰上了。
于是先前属意去县城里低调采购的主意暂时没被想起,她将身上的全部糖票与部分粮票都花了个干净,纷纷换成手里油纸包扎的袋袋沉甸,看上去比那些拎着东西走娘家看亲家的人都气派,但其实都是她自己吃。
光她一个人买的,都够一户人家正月里走亲访友招待客人的量。
热水瓶事件给陶湘提了个警,陶湘可不愿意以后再拿自己的东西供养着生人,觉着还不如进了自己的肚子安生,狗不理包子,谁也别惦记。
身上背着的布兜装得鼓鼓囊囊,双手还拎满沉重的糕点盒,陶湘左右闪躲着避开拥堵的人群,终于护着买到的吃食来到了供销社门外喘口气。
在她这一阵有意识地消耗中,那些临期的票证大部分都被及时用了出去,不过手里却还依旧残留着一些诸如布票、肥皂票、火柴票、酒票和烟票等暂时派不上用场的多余票。
陶家婶婶在陶湘下乡的行囊里塞了两三打洋火柴,足有十来盒,每天晚上陶湘点蜡烛就是用的火柴。
他们本就是火柴厂的,整点火柴容易极了,因此火柴票就被省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票也多,烟票酒票都没处用,肥皂票也用得慢,一块肥皂能使好久,这些票暂无用武之地。
下次还是再去县城里看看,能在黑市里买到新被子最好。
陶湘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迅速去街边又买了只带盖的大箩筐将所有东西装上,顺带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将沉重的糕点等物都装进空间减负,这些够她美滋滋地消磨好长一段时间了。
在地方乡下吃不了肉,连鸡蛋也只是生病时才有的福利,陶湘只能靠这些续命。
大集市会开上一天,正当陶湘优哉游哉逛着的时候,屯里突然有人着急忙慌地来找她了,说是知青们集体犯了大错,大队长叫她快些回去。
对方的话说得含糊,像是怕被周围其他屯里的人听见这不甚光彩的事。
陶湘听得眉头一皱,其他知青不是早上去县城买粮了么,集体犯错又是哪出?
虽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动作不慢地随对方回了旮沓屯。
路上人少,陶湘又问了一声,这下对方回答了。
说是县城里公安查投机倒把时被当场捉住的,现在人被带到了旮沓屯,正找大队长让反应情况呢。
投机倒把在这个时代可是大罪,是要严查的,被捉住关教育班、吃牢饭都是轻的,尽管知青们只是买方。
陶湘捏着箩筐背带,抿紧了唇:“待会回了旮沓屯,咱们往四合院拐拐吧,箩筐碍事,我把它先放了。”
临近屯里的半道上,陶湘寻着机会,将空间里存着的糕点都放了进去,还有粮本、副食品本与票券也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未雨绸缪,这下可别惹了大遭,沾一身腥。
陶湘进四合院也就来得及放下自己的箩筐,很快又被急急忙忙喊去大队长家接受调查了。
旮沓屯还是头一回出这种事,又涉及住在家里的陶知青,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陈阿婆焦急极了,直让陈丹桂去打听清楚情况。
陈丹桂盯着地上那只盖得严实的箩筐看了几眼,终是没敢当着陈阿婆的面去打开看看,而是依着老人家的话出了四合院。
不过她也没有照姨婆说的去大队长家打听,反而径直来到了她自己的家。
时至中午,陈丹桂的母亲陈婶还在家里做着饭,破旧的土房子里乌烟缭绕。
家里人口多孩子多,除了陈丹桂,底下还有她一个妹妹与两个年幼的弟弟,一家六七口人挤住在一间小平房里,吃顿饭也不容易,难得陈婶体型还能那么富态。
“你怎么过来了?”见到自己的大女儿,陈婶显得并不热络,当然也不冷淡,“不是叫你去服侍好你姨婆?”
住惯了西厢好房子的陈丹桂第一次觉得自家踩脚不下,她寻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娘,就让俺歇口气吧,天天干伺候人的活……”
听出了大女儿话语里的埋怨,陈婶表情顿了顿,随即温和下来:“那还不是为了咱家?丹桂啊,你爹没什么用,咱家可全靠你了”
“要是你弟弟能过继过去,以后占了房子,咱都能过好日子,你也能配得上更好的人家……”
被胡乱打了一通鸡血的陈丹桂当即觉得自己能耐极了,便也没同母亲说自己与陶知青有矛盾的事,而是兴致高昂地一起身,去大队长家打听消息。
大队长家
“原来陶知青你还是烈士子女……”在场的人大多惊呆了,没想到知青里还有一个竟是这样的红色身份。
陶湘是烈属的身份除了曾告知过其他知青,在旮沓屯她是从未说过的,而知青们与旮沓屯素来有隔阂,自然也不会互通消息。
“是……”被盘问的陶湘冲拿着原身父母军粮本的几个打投办的公安点了点头,一边暗想他们该不会还要去西厢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