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二去的,老夫人便动了将邈烟留在身边的念头,思虑一番,他终是在戏班子离开顾府的前夕与班主表露了自己的意思,最后将邈烟从戏班子里赎了出来,邈烟从此留在顾府。不过一年,老夫人突然决定认邈烟作义子,告诫府中众人不得轻慢他,自是,下人便都唤他一声小爷。原本老夫人挺喜欢邈烟的名字,当初就没给他另起一个名字,既然已经认他作义子,他便是顾府的人,原来的名字也不可再用了。
“‘淮’字可好?从水从隹,本是那至清的水。”老夫人为邈烟取名顾淮,乃是因为邈烟气质泠泠,好似那至清的水。
外人都知道顾老夫人收了个义子,却鲜有人见过。顾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日只管陪着老夫人解闷,替老夫人督促顾恪之习读诗书。要说这顾淮与那顾恪之本是一样的年纪,中间却差了一辈,因此,在两人的交往中,顾恪之对顾淮算是尊敬有加,大有顾淮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架势,其他小辈则基本都不与顾淮有来往。两人就这么相伴着长大,老夫人还在的时候,顾淮有老夫人护着,老夫人不在了,他有顾恪之护着。
直至他们十八岁那年,先皇病重,朝中大臣择木而栖,各为自己认定的良主谋求皇位,而在这紧要关头,顾老爷子突然病逝,朝中局势更加迷离起来。顾家的这些父辈却因能力有限,均在仕途止步不前,关键时刻,年仅十八的顾恪之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当顾家把顾恪之推出来时,顾家似乎就站好了位,因为顾恪之十三岁即为太子伴读,顾老爷子生前也对太子颇为赞赏。然而形势不容乐观,太子虽是皇后所生,却非长子,比顾恪之还小上一岁,他上有三个皇兄,当时势力最强盛的是大皇子。可就算太子式微,顾恪之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太子这边,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若是太子登上皇位,必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朝中半数以上的人都是不看好太子的,认为两个少年郎成不了什么气候,甚至在顾家内部也是风起云涌。顾恪之一直以为他的父亲,以及各位叔叔是与他共同进退的,但事实上,他们却暗中接受了大皇子的招揽,放任他支持太子不过是一个幌子,必要的时候连他一块儿牺牲也是无关痛痒的。最初顾恪之只是对他们的态度存有疑虑,真相慢慢露出水面还在于顾淮。
当顾恪之知道大皇子不日将迎娶她小叔顾淮时,他就知道自己已是一枚弃子了。但是,父辈倒向大皇子他可以安慰自己,他们只是为了顾家的将来,可是为什么要搭上顾淮?整个顾家,甚至整个奉天城都知道他顾恪之喜欢自己的小叔顾淮,他们于心何忍?
一年前,顾恪之与顾老爷子说要娶顾淮为夫郎,顾老爷子自然是不准的,只道他年轻,刚识情爱,不免冲动了些,也未过多苛责,却下令让顾淮无事就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算是禁足。顾恪之的父亲只道后,重重责罚了顾恪之。后来事情传出去了,成为奉天城士绅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此,原本彼此陪伴的顾恪之与顾淮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最后脱颖而出的却是太子。要成事,凭借太子和顾恪之,毕竟势单力薄,但是,太子身边却有一群与太子一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拥护者,比如大学士易尧。在顾家除顾恪之以外皆公开拥护大皇子时,易尧站了出来,直言顾家只有顾恪之是顾老爷子的真子孙,其他人罔顾正统,坏了顾老一世高德,当下便辞了官,道:“讲理之人与不讲理之人如何共事!”
易尧的离开并未在朝堂上掀起波澜,但他们忘了,易尧的门生皆在各地为官,文官武将都有,这种时候,兵权就显得尤为重要。可能少有人记得,在抗击北敌的战役中屡次取胜的大将军段微曾尊易尧为恩师,而他眼下正驻扎在离奉天不远的芦城。易尧的夫郎乃是安阳侯的儿子徵玉郡主上官璟,安阳侯守着南部疆域数十年,且已有十余年未来过奉天城,先皇看他没什么野心,便也不管他了,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可朝中谁能知道安阳侯手中到底有多少人马?
先皇驾崩后,太子就是依仗着这些人,顺利登基。大皇子败落,同时败落的还有顾淮,而顾家就处在了一个异常尴尬的位置。攻进皇子府的时候,顾恪之心急如焚地找寻着顾淮的踪影,寝殿却突然失火,顾淮不知所踪。
顾恪之心灰意冷,宣布与顾家脱离关系,却求新皇保留了顾家的荣誉和地位,自己则离开奉天城,不知去向,据说,身边只跟着从小服侍他的麽麽。
皇上虽然没有对顾家采取措施,但顾家显然不可能再获圣心,不过是啃老本,同时,皇上又一再提拔当时支持他登基的户部尚书梁韬光,并扶持与梁家有姻亲关系的温家成为第一皇商,顾家只是徒有声和名,却并无实权在手。
一场风波平息,最大的两位功臣却都选择了退隐。
顾家回过头又对顾恪之与顾淮心存愧疚,遍寻无果,许多年后才渐渐地有了一些消息,但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
“这些是我后来听一些长辈讲的,毕竟当年我还是不懂事的年纪,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梁汝隽讲了这么久的故事,都喝了两壶茶了。
“我师父他……他脸上有伤,是大面积的烧伤,也许就是那日寝殿失火造成的。”忆及顾淮的脸,易洛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似乎在想被大火灼伤是怎样的痛楚。
“至少他逃出来了。”魏初阳抓下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我一直以为师父是因为容貌毁了才不愿去见顾恪之,却不想还有另外的缘由。”易洛想,如果是他的话,怕是也不知以何种面目去见一块儿长大的有情人了。
“我听说,你师父在嫁给大皇子之前一直声名不显,之后却高调起来,在奉天城可谓是艳压群芳啊,据说比年轻时就美名流传的徵玉郡主更胜三分。”梁汝隽说着说着就有些不着调了,他说完之后也没人接她的话。
“那个……我没有冒犯你师父的意思,你当我没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时候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梁汝隽尴尬地笑了一下。
“只是,我师父与顾恪之究竟被葬在何处?”听了这么一大段的故事,易洛似乎有一些头绪了,却又抓不着,他皱着眉头,仔细地将方才听到的与他们有关系的人过了一遍,随后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皇上把他们另葬他处了?”
“噗!”梁汝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抹抹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易洛没再接着往下说,而是看了一眼魏初阳,魏初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也认为这事除了皇帝,恐怕没其他人了。顾家想尽办法让顾恪之和顾淮落叶归根,试想一下,有谁从顾家手里抢人,顾家还不敢吭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