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接二连三,距离陈世文来信没过多久庄子上的油坊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豆油成了。
“给姑娘道喜了!”冯庄头领着他儿子跪在屏风另一侧,高兴地说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琢磨,这豆油终于榨出来了!总算没有辜负姑娘的厚望。”
“真的?”刘玉真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都起来吧,桂枝看座,这豆油是如何榨出来的,说来听听。”
“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冯庄头站了起来,扯了扯身旁一个穿着棉袄子的男子,“快给姑娘说一说!”
“先,先得把豆子炒制,然后放入中空的樟木中舂打,一石豆可得八斤油。”非常简单地说完之后,他就闭嘴了。
冯庄头似乎怕刘玉真生气,赶紧解释道:“我这大儿子是个憨的,试了好多回这一石豆子都只出不到九斤油,实在是辜负了姑娘的期望,姑娘您放心我会盯着他,再多榨些油出来的!”
“只,只能得这些了,再多,再多也榨不出来了。”他大儿子急了,抢话然后被发怒的冯庄头拍了一下头,恹恹地低垂着。
豆油比芝麻油出得少,这一点刘玉真是有所印象的,一石才得不到九斤这也有心理准备,是以并不生气,笑道:“这豆子容易种,在哪儿都能长的如今一石不过一百多文,买得多了还能少,能出□□斤也不错了,如此一斤油往外卖二十文也有赚的,冯庄头不必强求它能和芝麻一样。”
“是是是。”冯庄头松了口气,这豆子榨出油来不难,但是他们之前都被这稀少的出油量惊呆了,不敢来回,如今还是日夜试了无数回,的确不能再多了这才踹踹地来了,他刚刚嘴里虽说着要催促儿子多榨些,但是心里头也没底,姑娘能谅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那你们就回去多榨一些,芝麻油和这个豆油都先准备一百斤,若是人手不够了便来回我。”刘玉真道:“先头我说若是能榨出豆油来便有重赏,如今既然把方子琢磨出来了,那这赏也是要发的,嬷嬷劳烦你去取十两银子来赏了他们。”
庄仆一辈子都难出庄子,十两银子够一整年嚼用了,冯庄头顿时喜不自禁,又拉着儿子跪下给刘玉真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快起来吧,”刘玉真并不习惯老是被人跪着,又嘱咐了几句冲着桂枝道:“你替我送送冯庄头。”
桂枝领着人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闲坐着的刘玉真,正描红的慧姐儿以及在一旁也拿着一根毛笔在纸上东画西画涂得黑乎乎一团的康哥儿。
慧姐儿写了两个字停下笔,有几分闷闷不乐,她抬起小脑袋看着刘玉真,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何他们一会儿叫你姑娘、一会儿又叫三奶奶,在外头还有人叫你太太?”
“还有爹爹,一会儿是姑爷,一会儿又是三爷,老爷的。”
“到底应该叫什么啊?”
刘玉真被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
第55章
叫“姑娘”“姑爷”的, 是她的陪房下人们,如段嬷嬷、如桂枝,都是跟在身边上十年了的人, 一时半会的没改口,她也没强令着改, 于是便一直这样喊了。
叫“三爷”“三奶奶”的则是陈家的下人,如钱家的,偶尔段嬷嬷等在人前也会喊她“三奶奶”。
而叫“陈举人老爷”“陈太太”的都不在这村里,慧姐儿估计是这两次跟着出门听到的, 这听着听着她的小脑袋瓜子就混淆了, 糊涂了。
说来也是奇怪, 陈世文都成“举人老爷”了, 但在家里的称呼还是没有改过来。
“这是因为身份不同啊,”刘玉真回答她:“你看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看起来, 身份都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吧,长辈们喊你的名‘慧姐儿’, 嬷嬷和桂枝也这样喊, 这是因为小孩子八字轻, 自古便有起个贱名好养活的习俗, 可是咱们这种人家若真取个贱名如何得了?
“是以便让伺候的直接喊你们的名,喊了名就是喊住了你, 喊住了你这个人。”
“待你们大些留住了便不这样喊了, 会喊你姑娘, 外头不那么亲近的如今便喊你陈大姑娘,不是慧姐儿,你想想是不是?”
“因为身份,年纪不同的缘故,你不用理会这些,只知道她们都没喊错就是了。”
慧姐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刘玉真不再深究这个话题,看过了她今日写的字后笑着在她的额头轻点一下,“好了,今日的描红做完了,和弟弟出去玩吧,再喊上芙姐儿,这两次出门你都没遇上聊得来的小姑娘,那就多和村子里的其他姑娘一起玩吧。
“你小不点一个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不要想这么多,出去玩得开心些,改明儿我挑了好看的羽毛给你做几个毽子,教你怎么踢毽子,这踢毽子我玩得可好了。”
“好。”慧姐儿乖乖点头,收好了笔墨纸砚然后便拉着手脸都有些黑的康哥儿出去了。
身后梅香和菊香连忙跟上,去隔壁侍候他们洗漱。
……
待人出去之后,刘玉真把段嬷嬷喊了来,“嬷嬷,我们的油铺可以筹划起来了,在镇上开一处,再在县城开一处,对了这些日子镇上那两处盈利如何?”
段嬷嬷在对面坐下,“城门口那处茶寮没前些日子好,附近几家都学着咱们呢,再有就是猪油价高,好些人不舍得买,开业到如今也只得了二两银。倒是另一处天儿冷了以后人也就多了,挣了有近三两,不过这一处也有不妥的,如今附近几个县城和镇上好些人家突然吃起鱼来了,这附近村落的鱼都快被他们买光了。”
“这鱼价再高下去可就不成了。”
这应该是之前在县城做的事情发酵起来了的缘故,刘玉真心里明白,“那让他们不要再买这稻田鱼了,换了河里抓的鱼来,至于那处茶寮等豆油送去就好了,这价能降一半。这两处铺子如今开了一个多月吧,能挣到这些想必也是勤快的,从下个月起便从挣的银子里头取了一成赏下去吧。”
“往后咱们开的铺子也都依着这个例,若做得不好就换了旁的人顶上,就最后一个吧,每半年赚最少银子的那个铺子就换能干的去,做得不好就回来换别的差事。”
提成和末尾淘汰制是有效的提高效率的办法。
完了刘玉真又补充道:“若有那偷奸耍滑的、偷藏银子的,就都打发去庄子上种地。”
“再有就是我打算在镇上和县城开一个卖油的铺子,把咱们的芝麻油和豆油,还有将来的菜油都卖出去,铺面我托了德叔去办了,嬷嬷你留意着我的陪房里头可还有合适的管事人选。”
段嬷嬷点头,表示记下了。
吩咐完了这些事情,刘玉真便提着之前庄子上送来的芝麻种子去找了婆婆张氏,“娘,家里的春耕可定下了?”
张氏坐在矮机子上剥豆子,从田埂上收回来的豆子晒干然后再把豆荚掰开,将里头或饱满或干瘪的豆子抖落到身前的箩筐上。不但她在剥,二婶戚氏、大嫂小张氏、四姑娘陈荷花、石榴、后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剥,就连芙姐儿也在,时不时还闲话几句。
怀孕的吴氏很正常地没有在,但让人意外的是惯常待在后院做女红的秋叶和秋菊也在,这两个是老太太在她出阁前给的,刘玉真不明忠奸便一直让她们在后院待着,见到她来了两人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不必多礼,”刘玉真笑着夸了两句,然后对张氏说:“娘,不知家里头的春耕可安排了?我这有些芝麻种子若是没有安排不如就分几亩地种一种?”
如今还不到十二月,哪有这么早安排春耕的,刘玉真不过是客气一句罢了,果然张氏老实地回答:“春耕还早着呢,要等到明年开春才定下,除了家里头这十亩上等水田老太爷还想着养那稻田鱼之外,旁的都没定,左右不过是稻子、豆子、高粱之类。”
“你说你拿的这个是什么种子?”
刘玉真:“芝麻种子,能榨芝麻油的,明年五月或者七八月的时候种,若是种了这个那春耕和秋耕就得耽误了。”
“芝麻种子?”随着几道惊呼刘玉真手里的布袋子被拿了过去,张氏扯开伸手下去捞了一把,颗颗如蚂蚁大小,果然是寻常买不到的芝麻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