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青横握大刀,目光赤红,厉声对众士兵道:“你们都看到了,身后城门已关,没有退路!便是退了回去,迟早也要饿死在里面!今日只有往前冲,跟我杀过去,才有可能活命。否则死路一条!”
这些士兵两年前跟着蜀王起事至今,侥幸还能活到这刻,原也都是亡命之徒,哪个不是真枪真刀杀了无数人的,到了这份儿上,心知掉头便是死,还不如跟着裴长青干一场,说不定还有丝活路,当下齐声应好。一片杀声里,裴长青一骑当头,率着身后这一百多人冲过了吊桥。
王越方才有些不明所以,是以前头那两队士兵冲过来时,也只下令原地绞杀,并未再有进一步的攻势。此刻见裴长青率着剩下的人冲了过来,一个个双目赤红有如下山猛虎,不敢怠慢,忙列队迎战。
裴长青带的这两百不到的人,虽个个彪悍存了不要命的心了,但毕竟人数过少,如何抵得住城外一层层不断扑来的朝廷守军?很快便乱了阵脚,阵法越收越窄,最后被围困在了一个包围圈里奋力厮杀。
人一个一个地倒下去,裴长青挑开刺向自己和身下马匹的七八个朝廷士兵,猛地夹紧马腹,跃马而起,竟从包围圈里冲了出来,朝着十几丈外正坐于马上指挥观战的王越直冲而去,一路砍杀,很快朝他逼近。
王越听说过裴长青曾于千军万马间砍杀了对手将领的事迹,见他血人一般地朝自己杀来,大吃一惊,忙喝令放箭,在身边士兵的护卫下后退。密集箭雨中,裴长青丝毫不减冲势,单手以盾护住心口,另手继续大杀。那些士兵见他身上数处已经中箭,却依旧神勇,如非人类,无不胆战心惊,竟无人敢近身再拦,裴长青便如入无人之境,转眼冲到了王越面前,一刀砍在王越执刀相迎的胳膊上,王越惨叫一声,刀掉落在地,裴长青顺势跃上他的那匹战马,拖刀扫荡边上士兵,掉头朝着吊桥冲了回去。
主将被擒,无人再敢放箭,转眼之间,便这么眼睁睁看着裴长青带着受伤的王越跃上吊桥,往城门直冲而去。
城头密切观战着的蜀王见状,大喜,忙命人开门相迎。等裴长青一冲进去,立刻关闭城门,又升起吊桥,追上来的朝廷士兵纷纷掉落下水,那些不识水性的,在河面扑腾几下,转眼便被波浪吞噬冲走。
这两百人出去,最后只剩裴长青一人回来。他浑身是血,将王越掷到地上,拔下插在身上的箭,转身便上了城楼,对着下面的朝廷守军厉声喝道:“叫李东庭来对话!否则,让他带着王越人头去向朝廷邀功请赏!”
裴长青一下城楼,蜀王便命人给他止血治伤,笑容满面,连声夸奖道:“长青,真没想到,你竟神勇如斯!实在是天助我也!这个王越可不是一般人!大行台尚书令的女婿!这下落到本王手里,我料李东庭总要顾着几分他的死活!”
裴长青脸色苍白,靠坐在城墙根的地上,喘息甫定,神色里不见半点喜悦,只淡淡道:“主公说的是。我这里无事了。他被我砍了一刀,主公叫人给他治伤要紧。”
蜀王知这王越对自己至关重要,哪里会让他这么死去?点头称是,又安抚了裴长青几句,叫人照看好王越。那王越胳膊受伤,痛的死去活来,心里又惊恐万分,不知蜀王会如何对付自己。过了片刻,见有人来给自己治伤,看着似乎并不是要杀他的样子,这才渐渐定下神来,盼着李东庭能尽快来救自己。
……
消息送到李东庭跟前时,他正在汉州整顿事务。得知金川有变,王越被生擒,感到十分意外。
从常理上来说,身边只剩些残兵败将的蜀王既被逼到了金川,便犹如瓮中捉鳖,根本无需攻城,只要围上个三两月,等里头没粮食吃了,金川不攻自破。
也正因为这样,擒住逆首蜀王的这个大功,朝廷里不少人眼红想要。
王越是大行台尚书令的女婿,本身也出身将门。尚书令自己虽没出面,但最近却有不少人相继在自己面前推荐王越,连尚福也暗示李东庭,可以让王越获这个头功,如此对大家都有好处。
李东庭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更无意再拿这功劳给自己贴金。估量一番后,觉得围住金川并无大风险,也就顺水推舟点了王越为统领,给他两万人马负责围城,自己去处理别的要务,等他擒拿住逆首,这场历时两年多的艰难平叛战也就告终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风云突变,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
次日,李东庭紧急赶到了金川。还在城外守着的将士原本有些萎靡,见主帅到了,人心大定,顿时振奋了起来。几个随同王越一道的副将见了李东庭,面露愧色,跪在他面前请罪。
李东庭让这些人起来,道:“事情起的突然,我料你们也没做好准备,这才让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何况那个裴长青确实勇猛过人,发起狠来无人能挡,怪不了你们。”
众人见他未责,这才定下心神,纷纷摩拳擦掌,出言自愿带兵强攻金川,一雪昨日之耻。
李东庭未应,重整队列后,亲自来到城下,令蜀王出来对话。片刻后,五花大绑的王越便被人押着出现在了墙头。蜀王随后现身与李东庭喊话,要他将人全都撤退三百里外,让出道路,否则不但杀王越,全城土人也要陪他一道同归于尽。
李东庭眼睛都没眨一下,张口便应了下来。
蜀王微微一怔,狐疑道:“李东庭,你教本王如何信你?”
李东庭大笑一声,道:“从前你在蜀,我在滇,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我李东庭为人如何,你当清楚。我既答应你了,你又怕什么?何况,你今日还有选择余地吗?你要逃去波弥国,我要王将军和城内居民无事。若成,我立刻退兵,你自行出城。只是我把话放这里,到了波弥国境,你需将王将军放回,否则,即便你入了波弥国,我李东庭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蜀王眯了眯眼,咬牙道:“那就这样说定!我且信你一回!你这就叫你的人全都退开。”
李东庭下令副将传令下去,撤兵三百里外,停止追击。边上副将面露犹疑,一个平日对他十分敬服的副将忙上来,低声劝道:“大将军,朝廷对逆首势在必得,大将军这样放他走,朝廷万一怪罪下来,大将军恐怕要费一番解释。”
李东庭道:“以一城居民之命换逆首一命,在我看来值当。何况他根基尽毁,以逆臣贼子身份逃到波弥国,想东山再起,断不可能。放他吧。朝廷若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便是。”
众将见他态度坚定,只好止了劝。当下传令下去,列队撤退。
吊桥再次放下,城门打开。迤逦从城门里走出来一队的人马。前后俱是押着城中土人同行的蜀王残兵,蜀王被亲信严密保护着行在中间,边上是脖子被架刀的王越,裴长青走在蜀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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