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6节</h1>
樊香只微笑点头,知道这全是当妈的一片心。“妈,我知道,这次看他回来表现,不然我也不要他了。”
樊老太没注意樊香的不要他了的话,只当女儿转了心思,高兴得一口气把红糖水喝了,才发现自己喝了觉得浪费的水,后悔地直抹嘴角。
樊强却听出了话音。姐姐人比较守旧,也一向喜欢程伯绍。所以嫁了之后一心一意跟着他过日子。总觉得自己家是上中农,她又没多少文化,程伯绍是个大学生,她是高攀了他。
两个人结婚也只是有个仪式,连个结婚证也没领,生怕多说程伯绍嫌弃不要她,在程家像头牛一样干活,任劳任怨,受了委屈也不说。
可程伯绍那个傻子,每年工资都寄给程老头,一年才给姐姐十元钱。程家拿着程伯绍的钱,对姐姐及孩子好也行啊,可他们又嫌姐姐带着三个孩子挣的工分少,比较吃亏,把姐姐分了出来。他已听说了,姐姐家今年还要倒找大队几十块钱。
要不是姐姐死拦着,他早去程家闹了,想到这里让他心中更为姐姐不忿,决定等程伯绍回来再说,如果表现不好就决不罢休,他们樊家又不是没人给姐姐撑腰。
“姐,你想干啥只管干,我和妈都会是你后盾。”听着这暖心的话樊香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前世是个孤儿,没想到这一生不但有了可爱的孩子,连家人也这么爱护她。就是不知道程伯绍接到电报没有,收到电报后又会怎么做。
煤炭勘测设计院宣传部的周海燕已在楼道里等着。她三十出头,同样穿着设计院发的棉衣,不过不像程伯绍那样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整。她最上面扣子没系,正好露出棉衣里面一件杏黄色毛衣,配上一双凤眼显得多了几分妩媚。
程伯绍邻居胡平伸头看看,“哟,这是哪里来的风把我们仙女吹来啦!”
周海燕啐他一口,“去!去!领导让我来叫程大哥,要提前去彩排一番上台领奖时怎么走。”
“获得市劳动模范的,就是以后每年国家也有补助。什么时候也给咱评个模范,让咱也光荣光荣?”胡平羡慕不已。
“等你做出像程大哥这样的成绩就成了。”周海燕毫不客气。
说着程伯绍出来了,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周海燕有些不敢直视,声音一下低了八度,微微侧头,正好露出颈部美好的曲线,笑着说:“走吧,程大哥,领导说八点半在院门口集合,我把院里自行车骑过来了,我们一块骑车去。”
领导正是周海燕的父亲周院长,不过她这点让人很舒服,从未在外面说父亲如何,而是和别人一样叫周院长。
“麻烦你了。”程伯绍有些不苟言笑。
看他这样,周海燕有些心里微苦,她丈夫在一场武斗中被流弹击中去世后单身几年了,不少人对她大献殷勤。可她都看不上,可看上的程伯绍又对她一向冷淡。听说他老婆是个文盲,还出身上中农,哪配得上程大哥这样的人才?
两人走到院门口,看门大爷叫道:“程工,我正要去找你,有你电报!”
谢过看门大爷,看到那张写着“老婆晕倒速归”的纸条,程伯绍就像一块烧得正红的炭被浇上了凉水,火热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第10章 考验
樊香一向大事化小,他知道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家里不会发电报给他。可樊香为什么晕倒,严重不严重,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周院长这时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对着他们两人挥手:“走吧!”
程伯绍拿着手里的纸条,慢慢攥紧,“周院长,我今天不去参加颁奖仪式了,老家有事我得回去。”
“什么事?”知道程伯绍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周院长问。
“我老婆晕倒了。”
又是他老婆,周海燕不知怎么冲口而出,“程大哥,你又不是医生,燕京离你老家又挺远的,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参加完仪式再说吧,要是你不参加典礼,会有人认为你不重视革委会的评优,不支持革命工作。”
周院长瞪了一眼女儿,也语重心长地说:“伯绍,小燕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现在是要谨慎小心,市劳模得先是院劳模,其实你被评为院里劳模,院里也不是没其他意见,是我觉得你积极上进,这才一力支持你。”
他又接着说:“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这话。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有人说你只顾小家,不顾组织,充满私心杂念,也是麻烦事。”
周海燕父女说的这些,程伯绍一清二楚,“谢谢你们关心,我知道,对不起领导对我的信任,可我得怎么也得回去看看。还是麻烦周院长您帮着周旋一些。”
周院长看劝不动他,摇摇头:“那行,既然你决定了,就收拾下东西回去吧,我给你请假。”他又掏掏口袋,递过来5斤粮票10元钱,“我准备参加完仪式去买东西的,你回去得急,先拿去用吧,找人再帮你订火车票。”
想了想,程伯绍接了过来,感激地说:“谢谢周院长。”
程伯绍走了,周海燕道:“爸,你放他走,真有人说起来,还连累你嘛。也是领导支持才有我们院一个名额,现在他这个劳模都不去领奖像什么样子。”
“哈哈,不错,闺女还知道关心你爸。”
周海燕嗔道:“爸,我说真的。”
“放心吧,这点儿事我还撑得住。倒是你,闺女,你该再找个对象结婚了。”
周海燕低着头不说话,半天一滴泪掉了下来,滴在她鲜艳的毛衣上。“为什么,他老婆是个村里的文盲,连封信都不会给他写,他又博览群书,两个人连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他为什么还对她那么好?”
周院长叹了口气。
程伯绍自然不知道周家父女的谈话,有了周院长的安排,收拾东西后他就去火车站,乘了最近的一班火车,可惜时间紧,能买到的只是站票。
燕京没有直达清水县的车,车上又人多,他是一路站到了省城应原市,下来后觉得腿都僵硬得像木头一样,下车的时候还是后面的一个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从高高的车门那里摔下来。
下车后他啃了几口带的硬窝窝头,连水都没喝,就怕中途忍不住想上厕所,又急忙上了到清水县的长途汽车,可即使紧赶慢赶,到家已是农历腊月二十五了,小年已过了。
樊香从县城回来后又去农业学大寨大会战工地那里干了两天活。可是崩山时不慎伤了几个人,学大寨会战草草结束。眼看要春节,大队给做了加强学习的思想报告后也放假了,正好操持家里。
程伯绍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揭贴在门板上浆过的布。几天时间布已经干了,有了面糊的浸润,硬梆梆的。把这些布剪成鞋样子后几层纳在一起,就成了布鞋的底。
听到声音,她放下布走出了屋子。发现程伯绍风尘仆仆,头发耷拉着,胡子拉茬,眼睛里充满了红丝,像逃荒一样一侧肩膀上斜挎着一个黄色的帆布包。
就是这样一付流浪者的样子,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觉得他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樊香想,也怪不得原主念念不忘,这程伯绍的外表,实在是太出色了。
程伯绍看着樊香,她外穿着一件蓝色小碎花的罩衣,脸红扑扑地,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怎么也不像一个晕倒的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不认为她会骗她,可现在樊香明明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樊香发的电报还是别人发的,为什么会说她晕倒了?
程伯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一路上焦虑的心到底放下了,打量樊香后问:“你怎么晕倒了?现在身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