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 三月, 居于兴道坊的前朝萧皇后病逝, 享年八十一岁, 唐太宗诏令恢复其皇后称号, 上谥愍皇后,下令为其配备仪仗, 护送至江都雷塘, 与隋炀帝合葬一处。
做为不是萧家人的假王妃,萧可也要奔赴萧皇后的丧仪, 马车刚驶入兴道坊门, 就听到里面哭声震天,白幡、白幔遮天蔽日, 整座府邸皆是白茫茫一片, 大敛奠后, 成服的是杨政道父子, 他也是隋炀帝杨广唯一的嫡孙,隋齐王杨暕的遗腹子,贞观四年同萧皇后从突厥返回长安,官至员外散骑侍郎。
今日, 兰陵萧氏族人几乎到齐, 宋国公萧瑀也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前来祭奠, 在面对萧钧一家人时, 萧可无言以对, 彼此心照不宣。抬眼一看, 襄城公主、驸马萧锐都在此地,可南阳公主呢?她是淑妃的姐姐,萧皇后的长女,却不在守灵人中。听说她在后苑的小佛堂居住,趁着人多混乱,萧可悄悄移步于府第的后苑,这里闲花野草遍地,佛堂大门紧闭,不见其人。
轻轻推开佛堂的门,里面却是纤尘不染,窗台下留有一串佛珠,一片稿页,稿页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莫寻。
她走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竟然没有人发觉?事不宜迟,萧可拿着那张纸冲进了灵堂,在那些披麻戴孝的‘白人儿’中寻找李恪,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也不到他的影子,就连蜀王李愔也没了踪影。
“怎么了?”李恪是从那些‘白人儿’堆里钻出来的,他已经换上了白衣。
“快看呀!堂姑不见了,走了。”萧可把南阳公主留下的两字‘莫寻’,递在了他的面前。
“姨母她……莫寻。”李恪看着那端庄秀丽的字迹,长叹了一声。
“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儿?是不是要派人去寻她?”萧可是真心为南阳公主担心,身为前朝公主,她的命运还不是一般的多舛,国破家亡之后,唯一的儿子又被窦建德所杀,夫君宇文士及要与她重温旧梦,却被她视为仇人,拂袖而去,如今孑然一身,茫茫大地,她会飘向何方?
“姨母既然写下莫寻两字,就是不想让我们寻找。”李恪望着青冥长天,“姨母长年侍佛,早有出家之意,只是要侍奉外祖母才没有达成所愿,她时常说八里百太行有一座岩关锁翠、风泉漱玉的苍岩山,依山建有一所古刹福庆寺,应该就在那里。”
苍岩山,萧可不禁诧异,造化是怎么弄人的?母亲的家乡就在河北井陉,苍岩山的脚下,那里确实有一座南阳公主庙,香火繁盛、风铎悠扬,儿时曾数回登山望远,竟不知与现今遇到到的历史人物恰巧相合。
“宣儿,我们还是莫寻吧!遂了姨母的心愿。”握着萧可的衣袖,李三郎欲言又止,“我可能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也许要好几个月,我要同六郎及鸿胪寺的官员们远赴江都,护送外祖母的卤簿灵柩到与外祖父合葬。”
“路上小心点儿。”萧可泪眼蒙蒙,尽管历史评价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有太多的不公,就说那条运河,一千三百年后还在使用。现下,这也许就是前朝帝后最好的结果,江都,是隋炀帝罹难的地方,距长安有着千里之遥,孤独长眠的帝王迎来他的皇后,九泉相逢,也会感动吧!
眼见萧可哭成了泪人,李恪忙为她拭着眼泪,她这是怎么了?她一向不喜欢阿娘,今天却又在这里痛哭?
“我没事儿,只是担心堂姑。”萧可摆了摆手,总不能说是为历史人物的宿命感动吧!
“我知道你不想去淑景殿,也不想见到阿娘,可我一去这么久,阿娘又病着,现在又听到了外祖母的噩耗,恐怕是要雪上加霜了。”李三郎承认这是在强人所难,可母亲那里,他真的放心不下。
“你放心吧!我会去的,保证不说难听的话。”紧要关头,萧可分得清孰轻孰重,自是不想让他一路挂心。
傍晚,前来吊唁的官员及眷属们也渐渐散去了,驶出兴道坊里,哀乐声也越来越远。萧可掀起帘幕,一抹晚霞照映天边,衬着金丝柳浪,青鸟翱翔,岁月悠悠,青山依旧,辗转就是千年。遥想当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龙船凤舟倒映流水,何等绚丽、何等繁华,如今只剩夕阳落日,照映着苍松翠拍,徒留一代帝王孤寂长眠。
不禁吟诵起皮日休的《汴河怀古》来,“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