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婷果断离去。
院门大开,咸冷海风从外面冷飕飕地刮进来,扬起院里的干枯草屑。
况寒臣狼狈跪伏在地,遥望她的背影消失在湿润模糊视线里,惨然一笑。
“楚若婷,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小瞧了她。
他向来自负聪明,以为自己用性命做局,就能博取她的怜悯,像荆陌一样留在她身边,得偿夙愿。
按照谋划,每一步都走得十分顺利。
他为她付出,在毒姥手下苟活,诱她一点点揭穿真相……哪知到了最后一步,她的心比石头还硬,根本不会上钩!
况寒臣撑着门框,颤巍巍地站起来。疮口迸裂,一身血脓横流。
他颓然回到屋中。
四周静谧的落针可闻。
暗淡的光线透过钉死的窗棂,自缝隙照进。微小的灰尘上下飞舞。
况寒臣站在阴影里,才感觉适从了些。
想到刚才楚若婷毅然拒绝的神色,他心底溢满苦涩,又觉难堪。
在楚若婷眼里,他一定像个跳梁小丑。长相平凡、修为差劲的魔修,仿佛阴沟里卑劣的老鼠蟑螂,怎有胆去觊觎高不可攀的圣女?
况寒臣扫了眼身上毒疮,突然觉得没意义了。
他正想将桌上瓶瓶罐罐拂落在地,手臂却僵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不对。
怎么能轻易认输?
就算输,输的是宋据,不是况寒臣!
他还有机会。
毒姥就喜欢捣鼓各种毒药。
隰海外围,林城子派来的暗哨又增加了几拨。
她正好可以去那边抓些正道修士做新药人。
毒姥刚走到无念宫门口,一道强大至极的气息陡然而至。
“啪——”
鞭稍甩出劲风,直接崩裂地上铺就的片片青砖。毒姥挥舞蛇头杖,蛇口喷出一股紫黑色的浓雾。
双方各自退后两步。
毒姥定睛一看,只见楚若婷红裙艳艳,面如冰霜,手持苍云鞭,阻拦她的去路。
“楚若婷!你什么意思?”
毒姥凛然一惊,这才多久没见,她竟然迈入分神期了!
楚若婷冷然道:“毒姥,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宋据不会再做你的药人。”
“你是为宋据而来?”
毒姥浑浊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发出嗤笑,“可以。宋据不做我的药人,那我就将你盗窃蕴魂灯的事禀告魔君。”
“毒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楚若婷丝毫不慌,手里掂弄着苍云鞭,“谁盗窃蕴魂灯了?蕴魂灯好端端的供奉在那儿,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瞧瞧。”
她早将蕴魂灯还回去,一切痕迹都被她掩藏的干干净净。她已是分神期的高手,天下间,也无人可以搜她的魂。
毒姥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毒姥当然敢。”楚若婷勾勾嘴角,“只不过,届时你我二人在魔君面前对质。你觉得,魔君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
毒姥顿时失去底气。
没有证据,魔君肯定维护她这小妖精。
她想起十年前,楚若婷还只是个任人拿捏的元婴修士,见到她都必须恭恭敬敬。今昨对比,她处处压制自己,毒姥怒意满腔。
楚若婷漠然扫过她的神色,皮笑肉不笑:“毒姥,就当卖我一个面子,饶过宋据。”
听意思在商量,可那语气隐含威胁和警告。
毒姥愤然而视,讥讽道:“宋据已被我毒废了,圣女你真是不挑,看见他那一身烂肉,不嫌恶心么?”
这些日子,她给宋据吃了七十多种毒药,剧毒入骨,连她自己都解不开。
想到宋据满身的疮疽,楚若婷好似被刺了一下。
她音如玄冰,“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
毒姥转念又想,楚若婷这会儿为宋据出头,却不知宋据暗中算计荆陌。
她暗中窃喜,蛇头杖猛一拄地,爽快道:“好!本姥今天就卖圣女你一个面子。”她怪笑两声,“对了,圣女才回无念宫吧?你记挂宋据,也不要忘了荆陌啊。”她很期待金风玉露发作时,楚若婷会是什么表情。
楚若婷眼皮微掀,冷冷撂下一句:“不劳毒姥操心。”
她沿宫墙回到玄霜宫。
荆陌抱着膝盖蹲在皇极阵盘里,被光芒包裹成蚕茧。
楚若婷闲着无事,正欲在石凳上落座,神识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她微微皱眉,缓步来至玄霜宫的门口。
况寒臣换了身干净的浅黄素纹长衫,腰间悬着黑色的香囊,头发重新梳理过,整整齐齐被素簪固定在头顶。他静静立在台阶之下,微垂着睫羽,光看身形倒是丰姿奇秀。
“你来得正好。”楚若婷瞥他一眼,“毒姥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至于你身上的毒……我会想想办法。”
她家千山博学多识,这毒应该难不倒他。
况寒臣抬起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进她的双目,苦笑道:“身体能不能好,我并不介意。我只想告诉圣女,我心悦圣女,愿为圣女付出一切。”
况寒臣不相信天上能掉馅饼。
从南宫家的私生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所得来一切,全靠自己争取谋算。
他人还没死,就有机会得到楚若婷的垂怜。
什么话憋在心里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说了。
当然,楚若婷不可能立马就爱上他,他也不敢奢望。他只求她心软那么一瞬……只需一瞬,他就可以留在他身边。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天长日久,他使尽浑身解数讨她欢欣,她怎会不动心。
楚若婷就纳闷儿了。
她统共和宋据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他就“非她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