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却嗔怪他未免太多了心,以至于有一次安醒生又开口抱怨,说是在钟义面前略打听了一下‘钟桂花’的秘方,是否上了洋人的保险,如若没有,可不能掉以轻心。自己明明是抱着关心的好意,却被钟义不客气地生生打断了问话,让他甚是难堪。
钟秀听他这话,便正色对他道:
“我自小和二哥的关系便亲密无间,最了解他的为人。现下你和我既是恋人,未来又可能是他的妹夫,他又怎么会冷淡于你。至于你提到这秘方一事,我倒不是说你有意打探,只是你也是商界中人,却在同行面前提及如此重要物事,也未免太过鲁莽了些。我今日便说与你听,莫说这钟家秘方传男不传女,传的也是钟家大房长子,我们二房自是一点摸不到头脑。即便是日后果真二房得了这方子,我亦不会将这秘方说给外姓人一星半点,这既是钟家的规矩,也是我钟秀做人的规矩。”
安醒生哪知这样外表娇美柔弱的美人,竟能冷冰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言语之中,倒好像在暗示自己什么一样。
他一边解释自己绝无觊觎钟家秘方之念,一边却在这次交谈之后,便似乎总以繁忙为由,少了些与钟秀的联系。但是少是少了,每每却还是会送来各种女孩家喜欢的礼物或是吃食,只说自己天南海北的忙碌,倒让钟秀体谅着他些。
而这次听说大房长子暴亡,这安醒生却便又急急上了门来。
秦淮身在一旁,待听到这安醒生的名字,心里倒是微微一愣。
他穿书过来已有些日子,说实话那一晚看过的内容太也有限,已经对书中后面的剧情发展完全没有掌握。可是对这安醒生的名字,却又偏偏有一丝奇怪的印象。
这感觉就像是钟家的家庙宝轮寺,当初自己听到的时候,虽然只是耳熟,却恍惚觉得那里有什么大事发生过,现在想想,竟是钟仁身故的地方,果然是头等要命的大事。
所以这安醒生,难道也是钟家这无敌狗血的故事里,很重要的一个人吗?
既如是想,秦淮便有些好奇和兴奋,打起精神看着灵堂的大门。
果然不大会的工夫,二房的两个知事婆子便领着一个青年男子,快步进了灵堂。
那男子身形和钟信有些相仿,只是却明显挺拔了很多,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有着一副本地人少有的欧式五官,高鼻深目,竟是颇为洋气。
他身穿一身黑色的洋装,此时面色沉静,和二房太太、钟秀打了招呼,便直接奔向灵前上香施礼。
秦淮和菊生自是在灵前以家属之位还礼,待到安醒生礼毕,便有婆子领他见过钟仁遗孀与义子。
安醒生这时便上下打量着一身孝服的秦淮,眼睛里竟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他从前与钟秀走得亲厚时,钟仁还未迎娶秦怀,待后来听说钟家大房娶了位烟花男子做了填房,虽略有好奇,却也并未太过在意,大约觉得那种出身的男子,也不过是些上不了高台的货色。
这些天听闻钟仁忽然暴亡,吃惊之外,又私下从极机密的途径听闻,那钟家似乎还未寻到钟仁手中保管的祖传秘方,并且又从那途径得知,钟家大房并未因钟仁之事而一厥不振,不仅老七钟信被提拔上位,便是那位遗孀男大奶奶,在钟仁去世后,也变得日渐强势,整个泊春苑,目前便掌握在这二人手中。
安醒生此前一直在南边诸省巡视自家业务,并在暗中打探钟家的生意。“钟桂花”在南洋和广州那边出了纰漏一事,他竟比钟义都先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知道从那时直至现下,那“钟桂花”所出的问题,不仅没有查补,反倒又有多个地方出现了产品的问题。
安醒生一张生意人的脑子,眼见钟家灵魂产品频出状况,而钟义作为钟氏管理的第一人,却至今还未能抓到致命的弱点进行修正,便知道他一定还没有拿到钟家大房的秘方。
所以他乍一回到本地,便立即换了衣衫,嘴里说着既要来钟家看视钟秀,并给钟仁上香,心里却另有一个主意,便是想要看一看钟家大房现下掌权的叔嫂二人。
当然,也想顺便品一品,那“钟桂花”的香气,究竟在钟家哪一房,萦绕得最深。
而眼下,当秦淮一身寡居孝服出现在他面前,脸色沉静、语气淡然,全身上下,又哪里有半点风尘之气,倒比这灵堂中绝大多数人众,都多了一份进退随意,不争不抢的豁然之意。
安醒生哪知眼前这男大奶奶是个换了心的人,更加想不到他现下一心远遁,故而只期望赶紧熬过这几日过去,便欲远走高飞,所以神色之中,自然便有了一份‘人至无求品自高’的气度。
他心里惊讶,却不便表现出什么,人走到钟秀身旁,嘴里说着些久别重逢的絮语,一双眼睛却仍时不时瞟到秦淮的身上。
他自觉自己行事隐秘,偷偷看向男大奶奶的眼神不会有人留意,却不知这灵堂之中的一众人里,有两个人的眼睛,早就把他的所为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