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子床是单位宿舍配备的家俱之一,四边厚重的木板,中间穿插着棕绳,交织成一张密密有弹性的床垫,若是棕绳断了还有专人更换修理。
拿了陆桂枝送来的二十几个鸡蛋之后,小武心领神会安排人在秦简的单人宿舍里配了一张绷子床,一个床头柜。铺上从家里拿来的铺盖卷儿,陆星华的住宿问题圆满解决。
陆桂枝得到的第三桩好处,是换了个清闲不出差的工作。盛子越马上就要上小学,盛子楚也有了一岁多,徐云英身体需要调养不能再麻烦她带孩子,所以陆桂枝拎上两条咸鱼送给彭局长,私下里一沟通立马换到资料科。
不用再伏案绘图,也不再下乡勘测,陆桂枝专业出身管理资料室的档案、图纸得心应手,还能兼顾家庭,两全其美。
盛子越看到父母越来越自信的模样,微微一笑。现在后方稳定,自己下半年就可以快乐地上小学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星华离开陆家坪,正式成为湘岳一中高二(3)班的插班生。他俊美的美容、挺拔的身姿迅速引来无数少女的目光,课间窃窃私语都能听到这样的话。
“听说了没?三班来了个美男子。”
“天呐,他长得像罗丹的雕塑大卫。”
“他是混血儿吗?他的头发是卷的呢。”
陆星华穿着很土,但他的长相给了加分。在这个县城中学,他感受到了冷热不同的对待。女生爱他具有异域风情的美,会主动搭讪;男生恨他夺了风头,拒绝接近,甚至冷嘲热讽。
但陆星华毫不在意,他一心只在书本上。曾经的湘岳一中,是湘岳县最好的高中,所有初中生的梦想。临近的几个县城学习优秀的孩子都想考进一中读书。不夸张地说,只要进入湘岳一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大门。
1977年的湘岳一中,大字报还贴在布告栏里,学生爱来不来,老师想教就教,学校里的风气很散漫。但不管怎么样,这里依然维持着正常的教学活动。
高考制度中止期间,高中生失去前进的动力与方向,学习劲头一年比一年差,来这里也就是为了混个毕业证好找工作。
散漫的学风并没有影响到陆星华,他刚一踏入校园,就被那宽大的操场吸引住。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上面铺着细细的砂砾,跑起来一定很带劲。
走进整齐漂亮的教学楼,这里宽敞明亮的教室、漂亮干净的黑板和农村中学相比,高极了几个档次,这让陆星华激动而兴奋。
坐在木头座椅上,书桌散发着淡淡的桐油气息,黑板没有一丝裂痕,讲台上两盒粉笔就摆在那里,一盒白色、一盒彩色,陆星华暗暗下决心:这么好的学习条件,我一定要用心学。
开课一周之后,陆星华遇到了两件麻烦事。
第一件麻烦事,数学课他听不懂。
他的数学基础太差,哪怕最近开了一点窍,那也只是不再抗拒学习。老师在黑板上顺手画出一条抛物线,在旁边写上一元二次方程,细细讲解着五点画线法,他呆若木鸡、如听天书。哪怕简单如因式分解,他都茫然不知如何解答。
一周下来,他一看到数学老师就双手颤抖、后背冒冷汗,完全找不到入门的路径。
第二件麻烦事,陆星华招来一朵烂桃花。
湘岳县物资局关局长的女儿关芳红,今年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少、春心萌动之时。她家境优裕,上面两个哥哥都在县城上班,一家人独宠着她,难免养得有些娇气任性。
陆星华这个散发着独特魅力的男人一出现在她眼前,她就动心了。真是太漂亮了!不仅漂亮,还有外国人的气派,卷发、高鼻梁、晒不黑的皮肤,明明是农村户口却半点都没有乡土气,给人一种西方贵族公子流落民间的传奇感。
关芳红的追求来得热烈且执着。她先是写情书偷偷放在陆星华的抽屉里,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不理不睬,索性在放学的时候直接将他堵在教室门中,大声地说:“陆同学,我喜欢你。”她心想着,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现在自己直接表白了,肯定是手到擒来。
围观的同学都惊呆了,有人悄悄去喊老师,有人在一旁瞎起哄。
“你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之中,赶紧缴械投降吧!”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活学毛.主.席语录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特征。
陆星华看着穿一件碎花衬衫、梳两条齐肩小辫子的关芳红,眉毛紧紧皱着:“关同学,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我来这里是学习的。”
关芳红面孔有些微黑,浓眉大眼颇有些英气。被拒绝的她半点都没有脸红,反而愈挫愈勇,抱着课本望定陆星华,眼睛里满满都是一往无前的狂热:“封建社会已经被打倒,妇女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陆同学,我会为自己的爱情继续努力的。”
陆星华感受到城是姑娘的大胆与热情,听到“爱情”二字他脸红了。这个美丽的字眼,怎么能随意说出口?他皮肤白皙,红晕生颊,宛如白玉飞霞,看得关芳红更加喜爱,目光灼热无比。
陆星华头一低,有点慌乱地绕过关芳红,走到教学楼东边的自行车棚,和等待他的盛同裕一起回到水利局。一路上心跳如擂鼓,努力踩着踏板,飞快向前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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