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蕊抬眼望向盛子越,目光相对,似有电光闪过。她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不安,似乎在问:你既然重生了,为什么还要趟陆家这滩浑水?
盛子越的目光笃定、安然、坚毅,似乎在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陆家这个烂摊子我管定了!
杨桃庄哑巴了半天,忽然站起身,语带讽刺:“一个外嫁女,敢担陆家的责,我这个陆家长媳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那就分家吧,谁爱管谁管去——”
分家?徐云英感觉天旋地转,一口气忽然上不来,面色煞白。陆桂叶托着母亲软绵绵的身体,惊呼道:“妈!妈——”
徐云英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众人都收了声,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徐云英身上。
陆桂叶是女儿,平日里养得娇气,这一下被吓得不轻,抱着母亲小声哭泣:“妈,你没事吧?你别生病啊,我害怕。”
星华、成华、建华都抢到母亲身边,细细看着她的脸色:“妈,妈——”
建华尖叫着冲上来,一头撞向杨桃庄,嘴里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妖婆!”
杨桃庄被陆建华正撞中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袭来,气得她伸手一把抓住陆建华的肩膀顺手向外一推:“你干什么!”陆建华向后一仰,带翻堂屋里做蔑活用的长条凳,整个人跌在地上。
条凳的一头有两把锋利的半圆形厚背小蔑刀,陆春林拉细蔑条的时候将竹片从刀片的缝隙中穿过,缝隙的宽度决定着蔑条的粗细。
陆建华的额头正撞上蔑刀刀背,“砰!”地一声闷响之后,一片青紫红肿浮现在他眉骨之上。
“建华——”陆春林眼见得他带翻了条椅,看到刀光锋利,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冲过去将人扶起仔细察看。这个幺儿是他的心头肉,平时再调皮捣蛋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今天差点被自己做篾活的工具所伤,真是罪过。
杨桃庄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是碰了额头,当下放了心,嘴里忙着推卸责任:“是他突然撞我,我只是……只是随手挡了一下。”
徐云英缓过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心起。为了捏拢这个家,她真的是尽力了。现在……她没有力气再撑下去,她累了。
“好,分家。”树大分枝,儿大分家,由它去吧。
第21章 分家2
听到徐云英同意分家, 杨桃庄心中一阵窃喜。
刚才她一直在心里盘算,如果婆婆手术顺利,肯定也变成了废人, 重活做不得、家务忙不得,那这一摊子事、两个读书的弟弟还不都成了陆良华的事?
如果婆婆的病治不好,那这个家更得分。没人帮忙带孩子, 没有帮忙做家务, 还留在这个破屋子做什么?反正大女儿长大了, 可以帮忙带孩子。陆良华现在大队部当记分员每个月十六块钱工资,这些年吃家里喝家里攒下了不少钱, 一家四口过着也滋润。
越想越觉得好。先前自己不想分家, 是因为徐云英身体健康是个好劳力。现在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得了癌症,未必还绑在一起大家一起死?谁知道她手术之后吃药还得花多少钱!
听到母亲提出分家, 陆蕊感觉肩头一阵轻松。分家好啊, 早早摆脱这个充满悲剧的陆家,减轻负担小家致富, 自己知道历史走向,知道八十年代将迎来改革开放的好时光,怕什么。
到时候,管它盛子越是什么人, 远远离开就是。她愿意当救世主就去当呗, 反正陆蕊没有那么无私,她只想弥补前世的遗憾,好好读书, 好好赚钱,让父母赞叹一声:还是姑娘好。
陆良华思绪万千,远没有妻女那般洒脱。
他是陆家长子, 集家族宠爱于一身,陆春林父母尚在之时,最疼爱的就是他。徐云英生下他之后才在陆家立足掌家,自然事事以他为重。
他听母亲说过一件往事。徐云英因为识字,被公社当作重点培养的女干部人选,送到县城参加干部培训。当时陆良华只有七个多月离不得娘,徐云英就抱他去了县城。白天看他睡熟了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去听课了,回来时发现他摔在地上哇哇痛哭。
徐云英心痛且自责,当时抱起陆良华就赶回村里。公社领导觉得可惜,连连摇头,说徐云英你是一个干部好苗子啊,就不能克服一下困难?徐云英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什么都没有儿子重要。
徐云英能够安排陆良华进大队部工作,也得益于她的好人缘、会来事。这样的人才,在那个普遍妇女文化程度低的时代真的是前途无量。
所以,陆良华对母亲一直有一份愧疚心理,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娶了桃庄之后他虽然将更多心思放在了小家,但对母亲的尊敬与爱依然都在。
母亲生病了,得了癌症,手术或许能够救命,或许会要命,谁也不知道结果。陆良华不想母亲死,只要母亲还活着,就感觉这个家还在。母亲这几天不在家,整个老屋空荡荡一点人气也没有,待在家里浑身难受。
但他是男人,不仅是儿子,他还是丈夫,是父亲,他还有儿子,未来还会再生。他身上的责任重啊,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投入无穷的精力与钱,值得吗?
何况,若是母亲重病不治,陆家这个沉重的包袱压在身上,受得住吗?
杨桃庄和家人的冲突,他没有阻止,因为他没脸提分家,却又不想承担责任,需要有人帮他来做这个艰难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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