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华被人群挤到了走廊下面,脸上一阵发烧,如有芒刺在背。看这情形今天是拿不到钱了,他提高声量说了句:“大姐,星期天回家来啊,妈有事找你。”说完转身就走。
陆桂枝一听急了:“良华,来一趟不容易,吃了饭再走啊。”
良华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走得飞快,边走边埋怨大姐,明明以前给钱挺痛快,今天怎么变了?盛子越这个小鬼牙尖嘴利,真是讨嫌。
……唉!真丢脸。
良华一走,财务室的围观群众便散了。
陆桂枝带着女儿进了屋子,抱起她放在床边坐着,盛子越的小脚在床沿晃悠。
陆桂枝感觉这次丢了脸,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开口教育孩子,却被盛子越抢了先:“为什么要把我们的钱都给大舅?”
“你这孩子!”陆桂枝眯着眼睛看着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慌乱,这么早熟的女儿让她觉得陌生。
她的确有自己的小九九。
盛同裕每个月一发工资留下十块寄回老家,剩下的都交给她,她攒下的钱买台收音机是足够的。
今天早上吵架她说没有钱,那是因为母亲向她诉苦,说家里人口多,儿子陆续结婚、生子,老屋不够住,想要另外起屋,只可惜手上没钱。心疼母亲的她想悄悄拿这钱帮娘家一把,等将来再攒钱买收音机。
陆桂枝看着盛子越,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是个漂亮娃娃。但此刻脸颊皴得干裂,就像精美的瓷器上冒出无数裂纹,她瞬间心软了。
起身倒了点热水,浸湿小毛巾轻轻擦拭着盛子越的脸,细细涂抹上润肤霜,陆桂枝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外婆也是的,送了两盒胡壳油回去她怎么都不给你擦?”
胡壳油是当地人的称呼,用贝壳装着雪花膏,冬天擦脸可以润肤。
盛子越抓住机会告状:“大舅妈拿走了。”
陆桂枝很奇怪:“杨桃庄?她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拿你的东西?”
盛子越点头:“她老拿我和外婆的东西。”
陆桂枝将盛子越的手拿出来瞅了瞅,手背上一道一道细细的裂口,这是天冷之后冻裂的。内心涌上来对大弟媳强烈的不满——你就算贪小便宜,好歹也给越越留一盒吧?一骨脑拿走了,小孩子手、脸都皴了,贪念太重了!
星期天单位放假,陆桂枝抱着盛子越回娘家。
湘岳县地处湘省平原,这里盛产水稻。走出县城,放眼望去黄泥路两边都是稻田。收割了晚稻之后,田里只剩下些秸秆根,田埂上倔强生长的青草都变得枯黄。
一阵寒风吹来,脸颊、脖子感觉冷嗖嗖。陆桂枝怕冻到女儿,用一块大方巾把她包得紧紧的。
陆桂枝肩膀上挎了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包里除了白糖、钱、手绢,还放了一包在供销社买的化饼。这是当地一种用发酵面粉做出来的,介于面包与蛋糕之间的大饼,足足有巴掌大小,吃一个非常顶饿。
从黄泥路下来,过了两座小桥,再走一段蜿蜒的乡间小路、转过一个小山坡,熟悉的村舍篱笆、鸡鸣狗吠,屋顶有缕缕炊烟升起——陆桂枝的娘家,高栗大队陆家坪到了。
原主是在这里长大的,村民有的在田间地头忙碌,有的坐在屋前的地坪闲聊,看到这娘俩都笑着打招呼:“唉哟,桂枝和越越回来了。”
有人专门跑到陆春林家门口,扯着嗓子喊:“云英,你家越越回来啰~”
徐云英正在灶间忙活,一听到这话,欢喜得立马放下锅铲,拿起火钳将灶膛里的火压小了些,深蓝色的围裙都没有解就走出屋,一边走一边对着里屋喊:“建华,大妹,越越回来了。”
“嗷”地一声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脚跨过门槛,边叫边跑:“越越……”
盛子越还没跑到外婆家呢,就被这个孩子一把抱住。来势太快,盛子越的小身板扛不住这股冲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
男孩子生得壮实,虎头虎脑的,眼睛不大心眼却多,这就是和盛子越一起长大的小舅舅,陆建华,今年七岁,只比小外甥大了三岁。
盛子越一出生就送到了外婆家,是徐云英一手带大,和小舅舅感情最好。想到书中这个小舅舅的命运,从地上爬起来的盛子越伸出手在陆建华的脑袋上揉了揉。
这个自小就调皮的小舅舅,高中毕业后先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后来做了包工头,赚了钱却守不住财富,学人赌钱、嫖女人,好好的家庭搞得四分五裂。
正要说话,盛子越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眼一看,书中女主陆蕊就在眼前。
第3章 收音机3
重生女主陆蕊就在眼前。她此刻还没有大名,家人唤她“大妹”。
三岁多的孩子,瘦弱娇小,头上扎了朵水红色绸花,身上穿着件棕红色灯芯绒罩衫。罩衫左胸位置缝了块白色猫咪布贴,猫咪那两只红宝石般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分显眼。
这衣服是盛子越的。原主在梦里和她唠叨说小时候有一件只穿了一次的衣服,因为陆蕊喜欢,陆桂枝就送给了她。为什么把自己的衣服送人却不问问她是不是舍得,为什么才大一岁的姐姐就得事事让着妹妹?
——这种憋屈感,让她记这件衣服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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