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份生计,过安稳日子?这儿让你不安稳了?”
魏学良“呵”的一声轻笑,衍邑不思悔改,他眼里复杂逐渐敛去,有闪过一丝痛心后,眼眸倏地冷淡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军人的身份束缚你,你可以用千万种选择、借口从这条路上退下来,但不能用眼前这种。”
魏学良口吻冷淡严厉,让衍邑无地自容。
一时之间,办公室寂静无声。
沉默许久,魏学良望着衍邑发顶,又问:“决定了?不改了?”
衍邑心下一松,以为这事差不多就此打住,故而回答轻快坚定,“不改了。”
可他放松的有些快,随他话音落下,就听魏学良轻叹一声,“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劲风袭面而来,察觉魏学良的意图,衍邑狭长的眸瞪大,侧身想躲,可他速度哪有魏学良快?
只听得“刺啦”的一声,衍邑苍蓝制服上,左肩三颗星一枚小太阳的徽章已经被撕下。
衍邑眼眶倏地充血涨红,上前就像夺回,魏学良将那徽章高高举起,“你以为,只要交出这身警服,这件事就算完?你自己想想,以你现在的言行举止,你配得上这么章吗?”
衍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那是这些年来,他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一路心酸苦楚,摸爬滚打,濒临死亡多少回,血和眼泪往肚子里咽了几斤几两……
他看中的从来不是那徽章后面的军衔,而是承载了这一路的心酸历程、跌进谷底又涅槃重生的意义,是见证!
可是,魏学良问他,配的上吗?
他……配的上吗?
衍邑怔愣许久,大手蜷缩成拳,渐渐无力缩回了手。
大抵是配不上吧。
一个徽章而已,不要,就不要了吧。
凡是有舍才有得,有舍……才有得。
衍邑红着眼低下头,咬紧牙关摘了胸章,有摸摸托了苍蓝制服外套。
衍邑换回放在局里的休闲装,将制服整齐贴好放在魏学良身侧的椅子上,最后一次立正、稍息,向魏学良做了一次标准敬礼,然后拉开门把手,笔直朝外走去。
魏学良喉咙滚动两下,鼻子发酸跟在后面追了两步,直至办公室门“啪嗒”合上,才让他止了步伐。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只想让另外两个孩子步入正途、平安顺遂……
可为何,总是事与愿违?
*
h省再别,魏学良返京。
经魏岚一事,魏母心里难以接受,时常以泪洗面,久而久之神经脆弱整个人终日恍惚。
魏学良为了看顾魏母心情,丧女心痛半点不敢表露,可衍邑一事,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回京市后,魏学良也跟着倒下。
魏临知道父亲心里的执念,盼着衍邑能回来低头认错,可衍邑却迟迟不见前来,故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魏临离家好几次,前往海市寻找衍邑。
哪怕逢场作戏也好,只想着衍邑能跟他回来一趟。
可衍邑就如人间蒸发,自h省和魏学良分别之后,此后再无消息。
魏临前往海市多次,终无果而归。
……
再说衍邑,从h省重回海市,他将魏岚小心呵护、照顾好了吗?
没有。
衍邑原本以为被魏学良撕掉徽章已经是更差,可当他某一天忽然意识到,他竟然开始贪恋魏岚的温柔时,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更差的境地,没有最差。
衍邑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曾经的魏岚,而非后来的魏岚。
内心情愫难以接受,为了打散心底的念头,衍邑做出了不理智的措施。
他开始逼迫魏岚。
从最开始在食物和日常习惯中诱导,他告诉魏岚,那样对孩子好,而魏岚,总是深信不疑。
后来,他按照曾经的魏岚的喜好去购买衣裳和首饰,他知道现在的魏岚不喜欢,可在她露出抗拒神情时,衍邑总会强制性的告诉她,“这是你喜欢的。”
就是你喜欢的。
再后来,他甚至告诉魏岚,要求魏岚,什么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时候应该生气……
魏岚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有轻微精神疾病的症状,可长此以往,在肚子八个月大走路都觉得费劲时,她觉得,有精神疾病的不是她,是衍邑。
次年四月,柳叶桃花芳菲,日落时分,魏岚头发懒散披散肩头,身上穿着绸面宽大衣裙,肩上披着白色类似披肩,就这么盘腿歪歪倚在屋内靠窗的炕上。
窗户早就换成玻璃的,很透亮,院里柿子树刚发芽还未抽枝,故也并未遮掩视线,魏岚能很好的看到港口那边照映半边天的晚霞。
身穿衬衫打底、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拎着两个与打扮极为不相符的饭盒快步向屋里走来,“太太今天下地走动了?”
“没,太太即将生产,腿肿的厉害……”翠翠答道,衍邑腿长走的快,她只能小跑跟在后面。
“魏岚,我买了你喜欢喝的豆汁,你喝两口?说不定胃口会好一些!”
魏岚回头,正瞧见衍邑撩开珠帘朝她这边走来。
衍邑从h省回来后,眼神犀利在海市谋了份生计,和洋人挂钩,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混出人脉和名堂。
他将饭盒放在炕桌,转身脱去西双外套挂在衣架上。
魏岚看了一眼饭盒,默默转移目光,双手轻轻抚摸隆起的肚子,望着晚霞轻飘飘道:“我不喜欢豆汁。”
衍邑动作微顿了一下,回头踱步坐到炕边拍拍桌子,“你喜欢,现在,喝。”
又是这样。
魏岚回头看衍邑,目光平静与他对视。
半晌过去,魏岚忽然笑了。
她问:“在遇到我之前,你有爱过别人吗?”
衍邑答得干脆,“没有。”
骗子。
如果没有,那现在又在她的身上,寻找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