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厉枔, 尽量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连替他去死都没有能力做到
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一件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
厉枔被颜伊的话拉入一段深深的回忆里。
他自认是一个物质欲望很低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 唯一喜欢的事情就是演戏, 但演戏这件事没什么需要保护的,他只要尽全力做好自己。
至于人
对他而言, 曾经父母一定是最重要的,但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等他接到消息时, 已经只能在警察的陪同下,去医院的太平间辨认尸体。
从头到尾他并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做些什么去挽回,也就并不能体会颜伊那种无助、绝望的心情。
在父母去世后, 在他身边呆过最长时间的,也就是之前的小胖子助理了。
说到小胖子
那也许是他唯一的遗憾吧。
至今他也不知道, 自己到底是帮了小胖子,还是害了对方。
毕竟, 因为之前那场片场爆破事故,就在他穿过来之前,小胖子还是植物人状态躺在病床上。
奇迹并不会总是发生,厉枔最后一次去医院探望小胖子时, 医生说,这次小胖子已经不能自主呼吸,比起植物人,更接近于脑死亡的状态,建议他放弃治疗
也就是说,只要拔掉辅助呼吸的机器和身上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小胖子就会毫无痛苦的离开。
小胖子是孤儿,没有父母亲人,出事前一直跟在厉枔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出事之后,除了片方给的一些有限的赔偿外,一直是厉枔在支付他的治疗费用,也一直只有厉枔一个人会去看他。
出事后一年多时间里,厉枔自己大大小小的十几次整形修复手术,也都是在这间医院做的,他经常需要出入医院,又很关心小胖子的病情,经常找医生了解。
一年多时间下来,医生和厉枔也慢慢熟悉起来。
外人看来他曾经是风光无两的国际影帝,但负责小胖子和厉枔本人的几个医生都大概了解他的真实情况
之前他不接商演和代言,成名后为了爱惜羽毛,更是连综艺邀约都一并拒绝,可名声大噪的同时,大部分文艺片并没有给他带来太高的收入。
仅有的存款在多次手术后几乎被掏空了,最后一次手术前,他已经抵押了房子。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直支付着小胖子的医疗费用,一分钱都没有少交过,一天也没有迟交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医生才会好心劝他,毕竟他自己的手术都不知道还需要再进行多少次,就没有必要把不太充裕的钱丢进无底的深渊,去期待一个已经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在外人看来,小胖子不过是厉枔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助理,厉枔之前资助他读书,后来又给了他工作,出事后即使自顾不暇,也还是对他不离不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只有厉枔自己知道
事故发生时,剧组正在进行一场爆破戏的拍摄。
厉枔在一处木屋内,门口安放好了火/药和雷/管,爆炸后会营造出房屋即将坍塌的假象,但其实是有道具老师在一旁拉住事先藏好的绳子,将做过手脚的道具木屋拉倒,厉枔则需要穿过门口的火海,在房屋倒塌前的最后一秒逃出生天。
这种紧张场面和氛围营造的手法在电影、电视中都很常见,但本身拍摄危险系数也较高,是可以找替身完成的;可厉枔拍戏多年,为了确保质量,他从来没有用过替身。
为了保障演员的安全,门□□破用的炸/药和可燃物都是道具,做过特殊处理,不会燃起很大的火势;按照厉枔的身高,火苗不会超过他的大腿。
他身上事先涂抹了防护油,拍摄时服装也经过特殊处理,只需要几秒钟,他就可以穿过门口的低矮的火苗,原则上并不会有任何危险。
可拍摄当天偏偏发生了意外。
爆炸发生后,本来该零星分布且并不会太旺盛的小火苗火突然不可控制,迅速蹿高,几乎在顷刻间就蹿上了厉枔所在那间木屋的屋顶;原本就经过处理,并不牢固的木屋在火焰的侵蚀下摇摇欲上,看着好像随时会在下一秒坍塌。
所有人瞬间都慌了神,包括片场负责爆破的烟火师,大家哭喊,求救,最冷静的人能做的也仅仅是拨通了火警电话。
没有人敢接近被大火吞没的木屋,浓烟让厉枔无法呼吸,很快晕倒在了火场里。
现场乱做一片,没有人注意到,这时候有个胖胖的小男孩,接来一桶水淋湿自己,在木屋即将倒塌前,冲进了火海。
昏迷中,厉枔的意识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小胖子艰难地将他从地上扶起,用湿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在房梁被烧毁,即将砸下来的瞬间,用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
因为身体做足了防护措施,当时灼热的剧痛几乎都集中在脸和脖子,这些皮肤裸露在外的地方;剧痛使他几乎不能直立,但被推出火场后,他还是求着身边每一个上来搀扶他的人,求他们回去救救小胖子。
可是没有人敢接近不远处吃人的火苗。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被推出火海之前,厉枔亲眼看到砸下来的木桩已经砸了下来,是小胖子将他推了出来,自己却不偏不倚地被燃烧的木桩砸中,如果没有人施救,对方已经不可再逃出来。
就在他身受重伤,求救无门,准备再次冲进火海的时候,消防车赶到了,强壮的消防员拦下了失控的他,强行送上了救护车。
不久后,大伙被扑灭,是消防员救出了昏迷的小胖子。
那之后,小胖子就没有再醒来过;而厉枔的情况也跟他当时的感觉差不多,因为身上做足了防护,严重的烧伤几乎都集中在脸和脖子上
他毁容了。
但他知道,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当初不是不顾一切地求他,小胖子应该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胖子,腼腆内向爱脸红,偶尔也会唠唠叨叨,总是能逗他开心,哄他笑。
而他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植物人,甚至脑死亡,躺在病床上。
如果是那样的话,小胖子应该也不会放弃他吧?
小胖子应该会每天守在他的病床旁哭。
之前他还经常笑话小胖子,那么大个人了,为什么总是红眼眶。
厉枔突然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现在还会有人照顾小胖子吗?
因为就算是整形修复手术,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厉枔自己也没有父母亲人了,他在第一次手术前就立下了遗嘱,如果手术出现意外,所有剩下遗产将用来支付小胖子之后的治疗费用,直到对方康复。
虽然钱花的差不多了,但最后那次手术前,他已经抵押了房产,钱还剩下不少,他希望这笔钱,能在他走后,撑到小胖子身上有下一个奇迹出现。
颜伊问他,有没有过很想要保护一个人,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
他或许是没有的。
对小胖子,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道的一切,只是最终却无力回天。
现在,看着颜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厉枔却渐渐松开了扶着对方双肩的手。
颜伊浑身颤抖得厉害,可他知道,那不是他可以安抚的情绪。
他跟颜伊相处的时间不长,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锥心刻骨的瞬间,扪心自问,他和颜伊之间的情感羁绊,并没有多么深刻。
其实从一开始,他也只是觉得和颜伊呆在一起很舒服,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感。
颜伊也腼腆内向,也容易脸红害羞,也是偶尔结巴,偶尔唠叨,却总是细心妥帖;他跟小胖子用同款的手机铃声,也跟小胖子一样,紧张就会不自觉的绞衣角,也好像总是有办法能哄厉枔开心,逗厉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