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弥候了许久,见到楚生便双手合十,“师父在后山。”
“多谢小师傅。”楚生往前殿去,朝功德箱投了厚实一袋香油银子,瞧见别人诚心的模样,也双手合十作揖。他这段时日看着,隐约琢磨出来了王爷为什么人心乱,不知王爷所求何事,只望诸天神佛能瞧见,给个护佑。
后山更高些,还要再自己爬一段路。浮山栽种的树木品种不同,这会儿仍是郁郁葱葱,浓郁的草木味萦绕在鼻间,混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叫人神思都清明了许多。
往上,云雾渐渐被踩在了脚下,云姜深吸一口气,肺腑之间都充盈了自然的清新。如果说这里住了位得道高僧,她也信了,确实是仙气飘飘,能养仙人。
魏隐知道她喜欢这种自然风光,余光观她神情,就晓得她喜好没变,不知不觉间眉头也放松起来,冲淡了多日忙于公务的倦色,“如果喜欢,可以在这里住段时日。”
云姜笑,“也不是不行。”
转弯处,僧弥停下,“小僧就此止步,二位沿梯走,到了尽头便是。”
许是寺庙香火气养人,走了这些路,云姜竟也没有不适,依旧精神得很,她觉得自己这会儿都能再下山上来跑一圈。
石梯尽头是一大片平坦土地,里面一圈由竹篱笆围了起来,整齐的蔬菜分径栽种,一条条一格格的,长势极为喜人。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杵着锄头翻土,见了他们,不紧不慢地翻完一块地,才走出来,理了理泥土,招呼二人入内。
“二位要问什么?”老僧给他们倒了茶,面上带着慈祥的笑,虽然面容干瘦,但极有亲和力,令人情不自禁信服。
云姜看向魏隐,他顿了下道:“问前程。”
“贵不可言,何须再问。”
老僧笑,视线转向了云姜,“施主所思,都与这位女施主有关罢。”
看来的确有些道行,魏隐眼中稍稍多了信任,称呼也变了,“大师看出来了。”
发现魏隐带她来寺庙后,云姜就有了隐约的想法,这会儿确认了,好笑之余,心中也隐隐有些许触动。
平心而论,她算是个冷血冷情的人,可能是幼时见多了父母相处时有些甜蜜又互相折磨的模样,而后母亲自尽,让她养成了凡事凡人不留情的性格。交好时,是真的好,离开时,也没有丝毫不舍。
以前她就察觉得到魏隐对她的感情,依然能毫无异样地和他来往,那个时候她就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前阵子魏隐得知她身份后那样愤怒的模样,云姜还以为他会慢慢冷了心,可这时候,他却依然在为她着想。
喝下一口热茶,云姜偏头,看着魏隐轮廓分明的侧脸,第一次起了好奇。魏隐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情,能让他到现在依然不变。
把茶点丢入口中,云姜咬出了嘎嘣嘎嘣的清脆声,令魏隐和老僧同时看来,又同时收回视线。
“女施主喜欢,这里还有不少。”老僧推出一个篮子,随后起身领魏隐去了后屋,让他写下一字。
定下心,魏隐抬手,笔走游龙,纸上慢慢显出一个“必”字,力透纸背,潇洒字体中透出强势,最后一点,却又意外得温和。
老僧敛了笑,那双浑浊的眼有瞬间似乎透出精光,站立在原地像木头一样僵硬地看了许久。
他最后道:“心有桎梏,不得善终。施主,你不该写这一字的。”
魏隐握了握拳,压下心间骇浪,“你看得可准?”
“准不准,放在每人身上都不同。”在说出那八个字的时候,老僧的脸,仿佛又凹进去一点,“尘世轮回,本就是上苍厚爱,若再强求其他,就是浪费上天给的机会。”
话落,魏隐像受了重重一击,身体摇晃了下,连日来通宵达旦的后遗症在此刻显露了出来,他感到一阵头晕。
不得善终,他为云姜算的这一字,那不得善终的是……·
离开小木屋的时候,云姜感觉得到魏隐心情极差,脸色铁青,老僧亦是形容不佳。她几乎以为,他们在里面打了一架。
“多谢。”道出这两字后,魏隐就步上了回程的路。
魏隐的沉默让楚生都颇为心惊,偶尔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自家王爷充满血丝的双眸。他很想问一问翁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云姜自己,也是万分茫然的模样。
虽说带了她来,但她更像个摆设,只有临走前被那老僧围着转了好几圈,口中念念有词,递给了她一个香囊。
她打开看过,香囊中除了零星药草,就是一道符纸。老僧嘱咐她外出时香囊不可离身,至少这三年都是如此。
三年,一个对她来说极为敏感的时间。
直到回了杨府,云姜的手还在无意识摩挲香囊。
“陛下戴的什么香囊?”子玉问,“味道涩苦,莫非是药囊?”
“嗯,据说能养气凝神,子扬怎么不见人影?”
“喔,他在做叫花鸡,说是看见府里厨房做了,他也想吃,就找人要了两只鸡来,非学着自己做。”提起子扬的时候,子玉撇嘴,不是很有耐心,无论从哪方面看,两人都注定不对付。
云姜决定去看看这孩子。
院子自带的小厨房里,只有子扬一人,他正专心致志地拔毛,有人走近也丝毫未觉。
他认真的样子异常可爱,云姜近了想逗一逗,就看见子扬熟练地从锅里舀起滚水浇下,再往灶里添柴火,回头理好头巾擦了把汗,动作熟练又利落。
云姜停在了原地,静静看着他动作。
许是她的目光专注到有了温度,没过多久,子扬有感觉般猛地回头,眼底绽放出惊喜,顾不得手里的一切就朝她奔来,“扇扇!”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剧情卡文卡得厉害,存稿又没了,愁
第43章
云姜怀疑子扬恢复了心智, 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伪装,总会和真正的小傻子有区别,这种微妙感让云姜开始暗中观察他, 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子扬仿若未觉, 像从前一样黏着她, 乖顺依旧。
入了夜,细盐般洁白的鹅毛大雪落下,杨府夜晚很安静, 连下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她倚在窗边, 简单披了件披风, 朝外摊开手掌,雪花飘落在手心一时还是原样,过了会儿, 才被微微的温热融化,成了细小的水流, 从指缝流下。
来了杨府后她睡眠不大好, 总是难睡着, 又容易惊醒,细微的声音都会让她瞬间睁眼。也是因此, 她的身体有恶化的倾向, 除了那日去浮山外, 其余时候都是病恹恹的。魏隐暗地请了许多大夫来看, 俱是摇头,给不出解毒的方法。
再有医术高深些的大夫,就道此毒是由人特地调制,只有制|毒的人可以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