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准备过多地和她相处,他并不需要一个替代品, 也不想要这样的慰藉。
面上依旧温和, 实则他的内心在想:不宜久留, 还是早些走罢。
翁婂观他神色却误会了,妒羡地想,早知是这个缘由, 就不该告诉叔父这个人的存在。如今入了叔父的眼, 她再想做什么, 被发现就不好了。
一物降一物,在这位叔父面前,翁婂就像小鹌鹑, 任是有再恶毒的意思,也不敢流露分毫。
……糟了!她待会儿得去找哥哥, 让哥哥取消那些安排才是, 免得弄巧成拙。
交谈几句, 翁翡正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已经站了起来, 廊下忽然疾风般奔来一人, 快看不清面容, 直往他而来, 噗通一声跪了洗去,“翁老,我刚回家中就看到、看到……”
竟是前不久才离开的高老父。
高老父受惊过度,口齿都模糊起来,指着外边儿说, “卖我试题的那胡家人,一家都被……被烧了!”
原来,高老父除了散尽家财,还需要戴罪立功。他必须把泄露试题的源头查出来,所以他准备去找最初给他试题的胡家人,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看到胡家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几乎蔓延了半条街,有仆人满身烈火地从胡家宅院冲出,惨叫着跳进了望江,最后还是没保住性命,成了一具焦尸。
胡家上下足有百口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人直接放火烧府,当时状况之惨烈,是高老父平生仅见。
他很快就想到了杀人灭口四字,自己刚想来找胡田玉打探消息,下一刻胡家全家就没了,这不是灭口是甚么!
高老父惊得一蹦三尺高,再不敢做甚么查案之事,忙不迭跑到刺史府来了,到了如今,这事已经是他这等平头百姓无法再插手的。
翁翡先是一惊,脸色沉下去,隐有怒火,“竟然如此猖狂!”
沧州境内,居然藏了这么穷凶极恶的匪徒,或者说,潜伏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势力,他和翁朝竟都没有察觉到!
但这还没有结束,就在刚才,翁朝也接到衙役消息,说疑似匪徒村的地方已经被付之一炬,徒留下一片残垣,里面只有一些老弱病残被烧黑的尸体。
初步估计,村中人察觉到了官府的调查,或者有人通风报信,使他们下了决定一走了之,离开前把那些行走不便跋涉的人直接烧死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翁朝就怒火冲天,他从来没想过竟会有这样泯灭人性的恶徒!
翁朝绷着脸从书房大步迈出,路上碰见了同样脸色不好的叔父。这对叔侄对视一眼,同时把刚才的争执放在了脑后,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谁这么凶恶大胆,敢这样在他们沧州闹事。
他们怒而离去后,云姜坐在园中沉思,眉头微蹙。她知道,定是因为她改变了来查案的人,使原本的学子冤案,变成了如今的胡家满门被屠。这足以说明,秦致他们的调查,已经接近了核心,再进一步兴许就是真相,幕后之人才急匆匆地毁灭线索。
知晓剧情的云姜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柳相的布置,可是,柳相有必要做得如此狠绝吗?在他们还藏在暗处时,这样就不怕会引来多方注意?
云姜可以肯定,宫中的子玉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最初她想杀子玉,是想提前除去隐患,而后相处下来发现,子玉聪慧是有,但她知道的事情,未必就比其他要多,单看书中,子玉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在宫里蛊惑小皇帝罢了,其余的,还不是外面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单靠这样的子玉成不了大事,所以更关键的,应该还是宫外的柳相等人。
出了这种事,她没了再游玩的心情,准备去找人问得更详细些,就见卫息从外匆匆跑来,用目光上下扫视过她的全身,确认她无恙,这才放心般松了口气。
卫息道:“沧州出了大事,陛下应该听说了。”
“嗯,胡家满门当真都没了?”
卫息沉重点头,“无一活口。”
不仅如此,这场火并非最后点燃,而是活生生把所有人给烧死了,即使侥幸有几个在烈火灼身时冲出了大门,也没能逃过一死。
“那个村庄里的人,也全都跑了,村子同样被大火烧尽,甚么都没留下。”卫息道,“陛下,沧州太危险了,还是先让臣护送您回宫罢。”
“沧州这样混乱,对胡家下手的人也不知在何处,你觉得我们这一路就安全么?”云姜摇头,“在刺史府内,至少有重兵把守,离了这里,才是安危不定。”
卫息明白是这个道理,可让陛下这样留在沧州,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最后想了想,“那从今日起,臣就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
“也好。”云姜本就有事要找他,“那你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甚么?”
云姜要去的,是今日惨遭灭门的胡家。
她让子扬乖乖待在刺史府,令卫息带着她一路避过了众人,悄然进入胡家宅院。
大火已经被灭了七八,目之所及皆是焦土残垣,空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味。率领众多衙役在里面搜索的,有翁朝、魏隐、秦致三人,脸色都很是难看。
“我们去那棵树上。”云姜轻声说,“那里视野更好,也容易隐蔽。”
卫息当然毫无二话地遵从,但真正带着人跃到树枝间,他才感到了不妥。
冬日衣衫不算轻薄,可他必须用手搂住陛下,稍一用力,衣裳被压下,那消瘦的身形就再也遮掩不住。尤其是腰身,纤细无比,盈盈不堪一握。
不知是否卫息错觉,他总觉得鼻间,有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幽幽暗香如影随形,无论他转到哪边,鼻间,都始终萦绕着这淡淡的香味。
陛下是男子,莫要胡思乱想。他在心中,这样肯定地告诉自己,有心想错开那如云的乌发,却又瞥见了那抹腻白小巧的下巴,鼻梁亦是挺翘玲珑,唇瓣含了淡淡的粉,令人恍然,竟难以移开视线。
“……”卫息感觉手都烫了起来,他想离开,却不敢松手。高高的树枝上,空间算不上狭小,可他已觉得逼仄得惊人,简直叫他无所适从。
云姜在察觉到枝丫的晃动后,才发现了卫息的不对劲,看他正在给脸上系布条,奇怪地问,“这里是高处,也闻得到那些味道么?”
“嗯。”卫息的声音从布条后传来,显得更沉,“臣嗅觉不同常人,更敏锐些。”
云姜了然地点头,有些天赋就是如此,总有扰人的地方。
不同于卫息紊乱的心绪,她看得非常认真,但并非是看场中惨状,更多时候都在观察翁朝的属下都在做甚么。
想要白日在胡家放这么一场大火,光凭凶恶怎么可能做到。如果是给胡家一家下了迷药还好,可这些人分明是活活被烧死的,也就是说,他们曾直视了纵火的恶徒。
如果是这样,不闹出一点动静就不可能,那缘何直到起了大火,才有人注意到胡家呢?
除非巡逻的衙役中,有人特意在那段时间避开了这条街。
沧州也有柳相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云姜想知道的是,那些人究竟在刺史府渗透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