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记起什么,召来校场都尉,“那是何人?”
“回陛下,那是自幼在宫廷长大的宫奴,父母不详,被分到了马场来做马奴。”都尉担心是这马奴的形容引起陛下不喜,解释道,“此人智力不足,实在也做不了其他事了,若陛下不喜欢,臣这就把他赶到他处去。”
这会儿众人在校场练武,马儿不像人会克制,马奴便负责清捡粪便。
“把他叫上前来。”
都尉讶异,不知陛下传这个马奴是何用意,领命去了,顺便叫来了管理马奴的管事。
管事说,马奴名为阿井,据说被人从井边发现,故取此名。他并非天生智力有缺,而是幼时与人抢食被推搡,撞到了一块巨石,这才变得呆呆傻傻无法与人沟通。
阿井天生与马亲近,许多不好清洗喂养的烈马在他手中都很乖巧,所以被分到了马场。
“他多大了?”
“年岁……约莫有十五了。”
管事惴惴不安,生怕是阿井惹怒陛下。
云姜心中明了,所思所想对上了这马奴的经历和年纪。
如果没有另一个阿井,那他应当就是前朝第三个漏网之鱼,亦是一位皇子。
但他的命运可比子玉和她的弟弟悲惨得多,出生不久就亡国,母亲暗地使人将他送走,护送的人却在半途丢弃了他,以致他懵懂成了一位宫奴。
若是一直痴傻倒好,后又偏偏恢复了智力,聪明得很,还懂得如何往上爬。
可惜他恢复智力后遇到的第一位贵人,便是相逢不相识的姐姐子玉。
子玉起初不在意他,直到看到他那张洗净后的脸才震惊了把,因为这马奴的脸与前朝皇后太像了。不仅像,身上还有皇室玉佩,这是只有皇后所出的子女才有的。
论身世,阿井可比她的弟弟名正言顺得多,她和弟弟的生母最初不过是个低微的宫婢,假使那些人看到阿井的脸和玉佩,二话不说绝对会换人拥护。
子玉只思索了一天,就痛下杀手。
她心道,萧氏绝不能有这么一位当过马奴还曾经与牲畜夺食的后裔,毫无尊严骨气,辱没他们皇室脸面。
子玉最后夺走了阿井的玉佩,对外使自己弟弟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之子。
“他很听话?”云姜问。
管事忙回,“只要有吃食,阿井就最听话,只是他力大,吃得也多,常常吃不饱。”
“噢?”云姜用马鞭挑起阿井下颌,乱发中只隐约露出一只眼,懵懂混沌,确实像个无知痴儿。
她忽然把马鞭丢远,掏出一块太妃糖,“去,捡回来。”
阿井眼眸噌得亮起来,二话不说朝马鞭飞速奔去,速度之快让卫息都稍稍看了一眼。
一块太妃糖入手,云姜再用第二块引他随马儿奔跑就容易得多。
只是阿井腹中饥饿,奔跑起来坚持不了多久,时常摔倒。他摔倒后都会很快爬起来,双眼只盯着云姜的马,即便痴傻,却有着寻常人都无法比拟的韧性。
不知不觉中,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卫烈皱起眉,他以为天子在戏耍这个马奴,这并不是甚么值得培养的爱好,反而令人不齿。
大步走去,卫烈问,“陛下在做甚么?”
“他有些意思。”云姜再次遛了两圈马,热意丛生,额间冒出汗水,“我想带回宫去。”
“陛下宫中要甚么样的人没有,怎么要一个马奴?”卫烈语气严厉,显然很不赞成,他一直秉承“可杀不可辱”的理念,即便在战场上也不喜故意□□敌人。
如果他家中人这样做,肯定要被他训斥一顿。
如此想的卫烈,在对上小皇帝的目光时一顿,竟然破天荒放缓了语气,“……陛下为何想要他?”
周围人侧目,卫大将军,您训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宫中人虽多,能与我一起玩的却少之又少。”云姜理所当然问,“难道我不能要一个玩伴?”
她这语气在卫烈听来,竟很有些向长辈撒娇的意味。
卫烈一直就想要女儿,最喜欢乖巧可人的女娃娃,面前人不是他的女儿,但是个实打实的小姑娘。
想到小皇帝卸去妆容时的模样,他更凶不起来了,“陛下能保证只是玩耍服侍,不会故意欺辱?”
“一个马奴,欺负起来有甚么意思?”云姜抬眸,“要欺负,怎么也是卫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才对。”
有人轻轻嘶了口气,陛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卫大将军凶起来谁都揍呢。
岂料卫烈听了,丝毫不气,只是轻轻咳了声,“那……就随陛下的意罢。”
几句话要走了阿井,云姜着人把他送去了大明宫,自己并未离开校场。
她对射箭还有些兴趣,注视靶场的目光引起卫息注意,“陛下要试?”
“嗯。”
“好。”二话不说,卫息立刻挑了轻便的弓递来。
他寡言少语,行事干脆利落,让云姜又感觉到了此人用起来的便利。只有心性极为坚毅且兼具忠心之人才会如此,怪不得他还只是个校尉,子玉却认为他的威胁与卫烈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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