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过去,人群自然地散开两侧,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看不见四苟人在哪——
四苟个头本来就小,现在还趴在地上,捂着嘴咳嗽。
“来人!”白鸥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本来就瘦小的人,缩得跟个小鸡崽似的,“送苟将军——”
“将军!”四苟的声音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刚才那一阵咳嗽。
他很着急地打断了白鸥,抬头时还是掩着口鼻,摇着头拼命给白鸥打眼色。
最后白鸥还是在四苟的坚持下,被带到了外城边缘处一个破烂的木屋,四苟非要躲进里屋,隔着一层棉布帘子才肯跟白鸥说话。
“待城内外城,用城墙将疫病分开,是好事儿,将军做得对。”四苟进屋后才解释道:“四苟之前随将军回江宁前,陈大人来教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将军为谁,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然那群地痞流氓都坏着呢,以后不好管。”
四苟病着也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带着点子啰嗦和不着调的语气,说着让人反驳不了的话。
白鸥眼神环顾屋内一周,别说椅子,甚至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他拖着现在这样的身子围着外城走了大半圈也差不多到头了,不想让四苟听出他有什么异样。
“将军刚才瞧着脸色不好,也别太累了……”果然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情报联络处副将的眼睛,四苟叮嘱道:“这病就是欺负人,谁身子弱就找谁。”
白鸥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只问道:“那你是怎么染病的?”
“嗐——”四苟砸吧砸吧嘴,“就我这小身板,看着就跟将军比不了啊。”
“可你之前经历过一场同样的瘟疫。”白鸥不准备轻易放过这个问题,“可那个时候你活下来了。”
他之前一直急着满世界找四苟,满脑子关于待城的疑问,似乎四苟是最有可能给他答案的人;而关于赵宏胤成迷的行踪和待城已经瘫痪的情报网,他也本能地觉得四苟都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处理妥当。
可是现在,看到病得就快要瞧不出人样的小个子,那些问题好像突然就都暂时忘了。
在李遇靠近前,他不曾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和人产生一种长期的,亲密的,甚至会把对方的一切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感情。
不止是这样,在他来到这里以前——
读书的时候,身边的人仅仅是老师和同学;户外运动俱乐部里的人,在他看来仅仅是同好;大学里的其他老师、同事,也仅仅就是同事而已。
他从来是个连朋友都没有的人。
在奔赴江南之前,在跨进待城战场之前,陈安、陈邦、四苟,待城驻军里的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最先问出口的话不再是之前最关心的问题,而是四苟的病。
原来,他也是会有朋友的。
当初在泰极殿前,他可以以一句“袍泽手足”咽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现在才明白,那时大约真的是发乎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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