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地无论被谁占了去,长出的粮食怎就不是皇帝的了?
“因为士族封荫的土地都是有数的,他们每年要上缴的赋税也是有数的,多占的,根本就不记录在案。”黑衣人垂首沉声,“所以他们的土地被水泡过了,就要去抢那些平民的……”
“据陈大人粗略估算,现在还在农民们手里的土地,大略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今年的税收是往年的一半;也就是说……”
老百姓在更少的土地上耕种,却要承担更重的赋税。
“长此以往,民不聊生,江南必然生变,而现下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抵挡随时会到来的变故。”
白鸥撑肘托腮听了整场,只觉一股恶寒。
史书中的殇宁会在明年夏天将一场天灾酿成人祸,走向无可逆转的倾颓深渊。
他此前一直疑惑,既然事实上,李遇同陈琸在努力避免着那场天灾,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殇宁的灭亡?
原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
“这和你们要逼着陛下早日大婚有什么关系?”
“世家门阀向来以周氏马首是瞻。”黑衣人道:“若是太皇太后肯出面,江南困局……或可解。”
白鸥闻言,不觉哂笑。
小皇帝七岁登基,是周哲翎玩弄权术的棋子;十七岁尚未亲政,又成了股肱忠臣兼济天下的牺牲。
黄袍加身,高高在上,却连个最基本的“人”都不是。
“若是娶周慕云可还江南太平,那么,朕——”李遇站在白鸥身前,低低地垂着脑袋,“会答应,可是——”
“可是——”白鸥接过小皇帝沉重的下半句,“太皇太后也解不了江南之危。”
“泡了水的土地,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三五年内也未必恢复。”他垂首歪头盯着小皇帝,接着道:“被强占的良田,撒了种的还可物归原主,可建了宅的呢?就算强行扒了房子,那一番折腾后,还种得出庄稼吗?你们又可以等几年让土地恢复?还有时间吗?”
“周哲翎,也不是神仙。”他抬眸盯着黑衣人,“不是吹口气就能满上殇宁的钱袋子。”
“可就算此为下策——”黑衣人急道:“眼下也是并无他法了!”
“你们这些清流忠臣,不是都号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白鸥抱臂哂笑,懒散的德行便又出来了,他不削道:“怎么国库的钱袋子瘪了,你们就只能想到逼皇帝娶老婆这么个损招儿?”
李遇还站在白鸥身前,闻言抬头盯着白鸥。
他十八未满,还没完全长开,比高大的白鸥矮了一个头;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抬头的动作拉长了那段纤细的颈子,眼睛也瞪得大大圆圆的,即使背着烛火,也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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