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老人正站在田埂上看着她,老人家骨瘦如柴,面容苍老枯黄,两眼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头倒是不错。
小声嘀咕的脏话被人家听到且还听懂了,江秋月尴尬地讪笑一下,背起筐赶紧跳到了田埂上头,拽一把青草把脏鞋子弄干净一点。
等到弄干净了鞋子,江秋月见那老人一双眼睛还在打量她,不由问道,“额,老师有事吗?”
江秋月对他有一分熟悉,但是她确定对方不是临河村的村民,想到最近牛棚里的老教授们开始出来活动了,故而有所猜测。
他们跟知青平时基本没什么接触,然而柳有根搞批斗那会儿却是远远见过一两面的,这位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位,作为对他们的尊敬,她以老师称呼都感觉自己高攀了人家。
“唔,没事没事。”老人摇摇头,又看了江秋月两眼,问她上过几年级多大了。
江秋月站好恭敬地回道,“初中毕业就来了,十六了。”虚岁,等过年就真的十六周岁了。
老人嘀咕了一声小知青,脸上或悲或喜的嗤笑了一阵,摇头晃脑地背着手往回走了。
江秋月背着筐跟在后面,听着老人家哼着一曲小调,偶尔几个能听清的词汇像是俄语,走了一段又换成了一首浪漫的法语歌。
江秋月竖着耳朵默默倾听,进村的时候又听对方嘴里转而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不由嘴角抽了抽。
与对方在村口分开后,她心里感慨膜拜着众路学霸学神,想着或许需要找时间把空间里的书整理一番,有用的要先看起来了。
虽然知道上头时局变化,临河村除了每天固定时间的大喇叭和时不时出来放风的老教授之外,没有其他改变,村民们更关注地里大豆芝麻扬花的怎么样、今年收成如何、结实的那几天千万不要下雨等问题。
江秋月喂猪之余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有次跟柳二媳妇去隔壁串门的时候,发现大喇叭每天不停的广播其实来自柳建国的一台收音机,被他十分宝贝的一到广播时间就打开放到大喇叭的放音口,给青山大队队员们播送国家大事。
回到小砖房里后,江秋月杏眼一转,从空间的角落里扒拉出一台小型的老式收音机,比柳建国手上那台精致几分。
电池她有,就看打开后能不能收到频道了。
待到大喇叭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江秋月扭转圆形按钮不停调频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调到对应的频道,小收音机里面传出的声音与大喇叭里放出的内容一模一样。
听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她又转动按钮尝试接收其他频率,最后竟然搜到了几个广播电台。
之后,江秋月开始主要听京都广播电台,其他电台时不时听一下。
那快熊皮最终还是被她找了出来,回忆着那人的尺寸,她把皮毛裁成几块,一边听着京都广播电台传出的各种时政消息,一边把熊皮做成熊皮帽、熊皮手套、熊皮坎肩,都是一式两份,男女各一样,多余的皮子被她缝成一双大手套。
做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某种不可说的小心思,做完反应过来后可笑地笑了笑,赶紧收起来了,或许永远没有再拿出来的机会,那个人也许再见不到了。
时间慢慢走过,却又如白驹过隙,地里的大豆成熟了,花生饱满了,芝麻节节高。
老天忽然开了个玩笑,在田里作物将熟快要收割之际开始不停的下雨,它涝了。
柳建国作为一队的生产队长,时时注意田地和天气变化,刚开始下雨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正好给收获加最后一次油,但等雨下个不停,小雨渐成大雨时,他坐不住了。
好家伙,再等上几天都要秋收了竟然下雨个不停,眼看地里积的水越来越多,大豆都要倒伏了,花生被淹了可是很容易烂的,芝麻被雨水打的铁定减产。
柳建国当机立断地召集队员开大会紧急动员,赶紧趁损失还没太大快去抢收啊,别等到大雨下着下着再来个妖风,到时候庄稼倒一片都泡水里了还收个屁啊!
大雨不停,村民们心里更着急,日夜不停的抢收,但是效果微乎其微,村里总共三四百人,能冒雨下场的壮劳力还不到一半,总不能让老弱妇幼顶着大雨干活吧,过后非得病倒一片不可,得不偿失。
柳建国眼看辛苦一季种成的庄稼被一场大雨霍霍,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脑袋都快冒烟儿了,赶紧跑去找政委问计。
收成可不能泡汤了,不然交不上公粮还不能给队员按时发钱分粮,冬天大家伙咋活,来年青黄不接咋熬过去。
好在政委心中有数,当即从后山军营向老营长借来一队兵蛋子,过来帮忙抢收,不用付工钱管饱饭就行,好歹解决了青山大队的燃眉之急。
抢收这段时间为了激励大家伙努力干活,中午饭是队里用公共的粮食管的饭,只要加把劲抢收庄稼,管你吃饱。
江秋月和知青们被安排专门送饭,顺便在往回运粮食的时候帮把力推车。
帮忙抢收的士兵一到就去地里撩开膀子干活了,中午饭是江秋月几个穿着蓑衣挑上担子去送,大个的二合面馒头和包子就放在地头盖着雨布,等他们过来一个个领去填饱肚子。
江秋月分派饭食递给其中一个兵的时候,那人接了后挡在面前不走,沉重的身影罩在她身上,彰显着对方高大的体魄。
“哎,你怎么……”江秋月有心说对方不去吃饭添什么乱子,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深邃俊美。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男子声音更加醇厚动听,京都一行,让他更为成熟了。
江秋月怔愣过后缓缓笑开,眼睛热热的酸胀,蓑衣上的雨滴落在脸上,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泪水。
“确实好久不见了,我都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她认真看着他,发现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火车上初见时那个稍带青涩的大男孩。
彭敬业,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冷峻稳重的男人,一个沉着内敛的军人。
第70章
彭敬业回来了,江秋月压抑了三个月的心情豁然开朗,一反连日来的沉闷,做事说话时笑容都多起来。
柳二媳妇经常跟她一块做活,感触最深,待看到彭战士的身影时,了然地一笑,到回去的路上推车帮忙的时候,直接让江秋月去跟彭敬业搭伙,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
彭战士几次来村里找江知青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人家没公开说,他们只私底下嘀咕两句,面上顾着人家小知青的薄面是不说的。
现在柳二媳妇来一手拉郎配,看那二人没反对的意思,配合的有商有量干劲儿十足,八成是成了,于是众人开始拿两个当事人打趣了。
几趟来回,彭敬业的那辆架子车都是江秋月在推,其他人笑嘻嘻的退让开,专门把他们俩凑一起,路上一面偷看一面笑哈哈,算是辛苦劳作中的自得其乐。
再说江秋月和彭敬业这里,自从两人分别三月的时间后再次见面,一方难忍苦苦思恋以至于真情外露,不容人忽视;另一方动心之后再见心动对象,小女儿娇态掩都掩不住。
双方各有意的情况下,搭伙干活时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粉红色的暧昧气氛,旁人插不进。
众人看的分明,私下打趣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群帮忙的兵蛋子更在一边起哄,两人各自欣喜于对方的情意,只差挑明确定关系了,他们很有默契的打算将之定在秋收忙碌过后。
到时候,找个时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