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越排越长,霍彪的车被卡在那儿完全无法动弹,可他已经心急到不能再等,满脑子都是唐浩初,越想越焦躁。干脆一拐弯把车丢到路边的一个店铺前,然后推开车门下车,在车子的夹缝间不管不顾地往前狂奔。
满眼的车子似乎看不到尽头,触目所及的全是亮着尾灯的车屁股,霍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过了多少辆车,只觉得肺部发疼,心脏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挖去一块那样疼,所幸终于穿过了出事故的那个路口,拦住了一辆去机场的出租。
然而机场里并没有去亚特兰大的飞机。
霍彪来回查了好几遍,确认今天直飞亚特兰大的航班只有两班,已分别在上午和中午起飞了。他又用手机拨了一遍唐浩初的电话,只听到嘟嘟的忙音。
——他果然知道了,他恐怕昨晚就知道了,他已经对他心生厌恶甚至害怕,觉得他是个卑鄙不堪的变态,决定从此以后离他远远的,不再见他一面。
一股几乎要将霍彪撕裂的疼从胸腔里猛然冲出来,顺着血脉流到了全身上下每一处,让他觉得头疼,神经疼,骨骼疼,哪里都疼到无法忍受。耳边充满了嗡嗡的轰鸣,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令人窒息的绝望将他整个人紧紧包围。
唐浩初的确是知道了,但他也的确如短信上所说的那样接到了心仪的剧本,并且接到了两个。
等了那么多年都等不到合适的剧本,如今却一来就来了两个,实在让人惊喜。其中一个是曾在他小时候看过他试镜的国内导演翁信的电影《妖禅》,另一个是美国导演威廉沃森特打算拍的新片《禁忌之恋》,更重要的是两部电影都是男主演。
而唐浩初之前拍的几部电影演的全是男配角,虽然因此获得了国际上非常重要的新人奖和最佳配角奖,但含金量还是远远比不上男主。可惜很少会有外国导演用东方面孔做主角,就算有,也都是中外合资的合拍片。这种片子说起来很高大上,找了什么国外导演和国外顶尖制作班底,但拍出来的东西只能勉强称得上是爆米花电影,票房和口碑都差得要命,这也是唐浩初近几年一直没有接拍任何电影的原因。
但《禁忌之恋》不一样,是真正的大导演大制作,——威廉沃森特的名字在电影圈里人尽皆知。他生于亚特兰大的一个普通商贩之家,从小就被老师称为坏学生,年轻时甚至有过吸毒史,如今年逾六十,依旧情人无数绯闻不断,可他却拥有难以想象的才华,一生拍了将近二十部电影,部部经典,不仅口碑炸裂,票房也非常惊人,被称为世上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顶尖电影大师。
《禁忌之恋》则是上个世纪英国着名作家尤金的中篇小说,讲了二战结束后一个英国女医生和一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东方少年的姐弟恋,是尤金唯一一部以东方人作为主角的小说,也是他众多小说中比较冷门的一个,却偏偏因为悬疑的情节而被威廉看中了。撇开混乱的私生活,威廉在电影上的才华是真正令人惊叹,所以唐浩初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而《妖禅》吸引唐浩初的除了翁信越发老辣的导演水平,就是男主角的人物性格。他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妖,又是一个心怀仁善的禅师,他野蛮狠辣,又优雅纯真。这是翁信一贯的风格,好人并不一定好,坏人也不一定坏,生命处处充满矛盾,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也都是真相,当你本来以为该这样发展,一眨眼却又出现了另一个离奇的转折,让人目不暇接震惊不已,细细品味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为表诚意,唐浩初第一时间和两位导演都分别见了面。唐浩初对角色的理解让翁信非常满意,威廉也同样觉得满意,——虽然威廉之前还找了另一个韩裔演员,但亲眼见到唐浩初并看过他的表演之后,立即敲定了他。
两部电影的拍摄时间并不在同一时段,因为要搭建布景和准备道具等种种原因,《妖禅》起码还要等一年半左右才能正式开拍,而《禁忌之恋》半年后就可以进组了。威廉特别要求唐浩初在这半年里稍微再减轻一点体重,并且学会演奏钢琴和大提琴。
唐浩初的体重其实特别标准,但书上描写男主角莱顿异常高瘦和纤细,脸颊甚至瘦到微微有些凹陷,一双神秘又忧郁的黑色眼睛因此而更加明显,安静弹钢的样子非常好看。也许剧本会作出不少改动,但这个基本人设不会改。
威廉一向不喜欢演员用替身,演奏乐器的近景镜头肯定要真拍。所幸学乐器对唐浩初来说并不难,他甚至还忙里偷闲地完成了学校的毕业论文,并专门去精神病院住了半个多月,认真揣摩了两种人格的性格,以及那种近乎疯狂和变态的爱情。
小说中男主角的次人格对女主角的爱就近乎于疯狂和变态,可惜女主角只喜欢纯善内敛的主人格,而且身为医生,她的工作是要将次人格融合或消灭。于是抱着自己得不到也不让他人得到的心态,次人格多次想要杀死女主角,从他布局谋杀到女主角死里逃生的这几段都写得非常精彩。
小说的结局则有点意外次人格反过来融合了主人格,却假装被融合的是自己,模仿主人格的样子和女主角在一起。
威廉最喜欢拍悬疑烧脑的东西,爱情只是锦上添花的一小部分,所以改动后的剧本应该会将感情戏弱化,着重突出斗争和悬疑。而唐浩初可以为了演戏努力揣摩那种疯狂的感情,却无法接受,——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爱一个人爱到多次想杀死对方,爱到连自我都不要,甘愿伪装成其他人。
莫名想起了那晚霍彪低喃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其实醉的时候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言半语,次日醒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一言半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第一个反应并非厌恶,而是震惊和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