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苍在听到他的话后已忍不住迈出一步。
承望目光却倏忽看向他的手,似乎已有所觉。
就在三人都即将动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只面具,啪的一声扣在了别初年的脸上。
别初年猝不及防,被砸得往后一仰,整个儿向后仰倒。
他紧攥着的手松开了,怀里的镜子崩散成一地碎片那面具似乎截断了别初年的神魂与镜子的联系,没了他的神魂之力,这强行窥看过浑沌所行的宝镜已再也支撑不住。
承望与仰苍同样受此一惊,但那面具不知从何而来,竟使得承望这般能在刹那之微行动的修士也没来得及阻挡。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月光中又突兀伸出一只洁白柔软的手,将别初年脸上的面具直接摘了去。
那手的主人在月光下凝出身形,正是一位身着彩衣相貌圆满的神女。
无忧天女。承望敛住动作,肃容礼道。他知晓无忧天女的身份。
太阴原本已经查到隐匿的缺漏所在,别初年会做梦就是隐匿的缺漏,他原本应当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此无有所觉。
太阴见到这里的情形,不过她想要知晓别初年的梦,并不需要搜魂,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由此缺漏得知天地间究竟隐匿了什么。
就在她想要揭开缝隙的一刹,面具到了。
这是大玄的手笔。万物负阴抱阳,阴有所动,阳自然有所查知。他赶在太阴发现天地之间有隐匿与寻到缺漏动念查知之间的微毫之隙,封住了别初年身上的隐匿缺漏。
太阴受他一阻,没有管别初年,先寻着大玄留下的痕迹寻去。大玄既然主动出手,就要有被追查的准备。
至于他在别初年身上设下的封印,那不算什么,封印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她想要解开也只是费点力气的事。
这番起心动念的交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太阴没能直接找到大玄所在,只是确定了他的大致范围,这也算预料当中。
但太阴并没有破去大玄的封印,继续去查别初年身上的缺漏大玄不止设下了一个封印,他还在面具上留下了一点墨痕。
太阴。大玄的声音从墨痕传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层隐匿可以隐匿于整个天地?
你想说什么?无忧天女皱起眉。但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大玄的意思。
这重隐匿的关键,在于她。天地太阴之道,隐匿之本。隐与现本身是相悖逆的。一个将整个天地隐匿的封印,其根基亦在于天地隐匿之主当太阴不知晓这被隐匿的是什么,整个天地就都不能知晓。
这才是为什么别初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境为何的缘故。
同样,当太阴知晓了这一层隐秘,那么,大部分凡尘众生或许仍不可知,但诸天神,以及浑沌,恐怕都不会再受这一层隐匿所限。
但这不是大玄觉得自己能够阻止太阴的全部理由。如果他对这层隐匿一无所知,就不会出手阻止太阴,但他的确不知道隐匿是在哪里出的问题,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否则他早就解决别初年的问题了。
无忧天女问的是他剩下的理由。
我有一些猜测。大玄说道,却不肯说出他的猜测是什么,你不该现在揭开这层隐匿。
你认为我现在还该信任你?无忧天女说道。
你当然不会信任现在的我。大玄笑了一声,但你该信任曾经的长阳。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墨痕中缓缓念道。
久远之前,在大劫没有发生,因果还没混乱,诸天神还互相信任之前。
炎君第一个显化出凡人身相,缠着长阳陪他玩竹木仓。长阳自此也有了一个凡人身相。
太阴瞧着有趣,便也化了一具女相出来。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那是长阳见到太阴的化身之后所说。
长阳确实可能感知到了什么。阴为隐,阳为显。他或许不能使其他人从这封印了整个天地的隐匿当中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他自己却有查知。
这就是他当初为何如此笃定道有缺的原因吗?因为他始终无法拿出证据,所以无法说服诸天神,只能自己在认定的道路上独行下去。也许只要揭开这一层隐匿,就不至如此。
但他仍然认为太阴应该继续隐匿下去。
你想要用信任说服我。无忧天女垂目看着手中的诡面,但这不够。
她信任曾经的长阳,但曾经的长阳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也是会错的。而且,她不信现在的大玄。
好吧。大玄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想要浑沌消亡的目标,和你们是一致的。我并未想阻止你太久,等到浑沌消亡,就可以了。
但你仍不会信我,所以,我不会再多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感知、去判断,要不要揭开这一层隐匿。这是你的道。
现在别初年落入太阴手中,浑沌对此事尚不知晓,大玄再不插手,太阴的确就有时间慢慢体悟这隐匿带给她的感受与信息,不必急于一时之机。
大玄这一次出手,好像就只是为了拦她一拦,让她想清楚再做决断。
他似乎认定,只要太阴愿意去体悟一番,就不会再想着解开隐秘,又或者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在意这隐秘是否现在就揭开?
等到这一番神念交流结束之时,别初年才刚刚倒在地上,承望才刚刚行完他的礼。
别初年攥命的异术破了,但他还没有死,大玄封了他身上的隐匿缺漏,也将他整个人的状态封在了当下。
那张木质诡面有隔绝神魂之效,不止截断了他与宝镜的联系,还截断了他与红柳塘中的联系。受此重创,他如今已经是比寻常凡人还要衰弱的状态。
别初年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茫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些梦带给他折磨他千百年的感觉,好像都隐去了。
明灯教的心焰,有破妄之效。
他几乎已经要在此道上走到了极致,所以在这不稳的天地当中,照开了一线隐匿。
这张诡面中形成了飞英、石头与法宝之灵互相制衡的诡异情况,少不得别初年曾经的算计,曾经经他之手到了郗沉岸手中。如今又倒回到他身上,截断了他最后的布局。
他看着扶起他的仰苍,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又像是想哭,可是最后那张苍老而疲惫的脸,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嘴角:
你看,都不重要,都没有意义
一旁的承望却脸色忽然一变。
他感觉到点苍山中发生了变故。辟金崖是天柱山倾折的伤口,上有天地大劫的劫煞,庚横为此长居于点苍山之首,以自身锋锐之气阻拦此煞。然而方才,辟金崖的劫煞忽然躁动,愈演愈烈,庚横渐渐要阻之不住。
无忧天女皱眉,辟金崖上的劫煞因十二万年前的大劫而生,大玄亦因大劫而改,他如今又可掌劫气。这是他的手笔。
辟金崖的麻烦不大不小,恰恰可以将点苍山牵制得再无余力去干涉冀地当中的变化。
诡面上的墨色传来一声笑:冀地的事情,不劳炎君操心,点苍山还是回去忙自己的吧。
诡面上的墨色悄然散去。
月光洒落在红柳塘上,困扰此地的邪煞之气像落入水中的雪片一样无声息地消融了,柳木上的诸多邪祟亦消融不见。虽没有恢复成曾经的灵地,却也不再有恶地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