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皓皓,勿汶勿浊。明镜皎皎,勿晦勿瞢。
塞尺所茇,塞尺所憩。
如明镜一样皎洁清澈的湖水上,忽然倒映出解廌的模样。
女须的刀尖垂入湖中,磅礴轻灵的鬼气没入湖中,解廌之影由虚化实,浮出水面。他睁开眼睛,一双暗青的目,透彻如琉璃。
执念深重,便化鬼类。女须收起了白骨刃,你神通还在,但要重新修行了。
解廌怔了片刻,目光缓缓看过岸边的人们:原来我还有这样深重的执念。
借鬼王纯冽之杀念涤清躯体之怪异,肉身修为虽然一朝散尽,却也彻底摆脱了别初年设下的控制。
可舍去了肉身,便也舍去了血脉。
格罗瓦看着湖中已经化为鬼身的解廌,却只觉得胸中空洞洞的难受。寨民们又见解廌之形,止住了哭泣,还沾着泪的脸上却一片哀茫。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个亲厚温暖的、与他们相连的血脉,已经逝去了。
解廌还是解廌,却已经不再是图腾了。
既然未入轮回,那背后之人或许还会觊觎你。你若无去处,可以暂住于我的鬼域之中。女须道。
揾察仍跌坐在湖边,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眼中甚至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可他的衣裳下摆已经被湖水浸透了,却也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盯着湖中的解廌。
我没有收回你的神通。解廌琉璃目落向他,声音仍是那如山岳般的稳固。
那力量在血脉中,你只是一时心被蒙蔽,所以无法觉察它。
解廌最后看了一眼寨民们,便随着女须一起踏入了幽冥。如鬼王所说,他如今修为尽散,再留在这里,只会招祸。
湖面上变得空荡荡的。
我们没有图腾了吗?格罗瓦哀茫地大睁着眼睛。
格玛娃揽着他:不,图腾一直都在。
她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就在这里。流淌在他们的血脉里,永远在他们身边。哪怕有时迷失了,但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图腾一直都在。
揾察已泪流满面。
旧事已毕,残局已解。
后有召湖蟹将军听闻此事,不由慨叹: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血祭呢?
可这件事对于寨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作出选择的事。
遇到问题都去祈求图腾,可谁来心疼图腾呢?
图腾如是,神明如是。
香火缭缭,盛如云霞的祈愿当中,有多少是为求己事,有多少是心念神明?
大青山余脉脚下,鲤泉村中。
小孩子个头窜得快,但再快也还是个小豆丁。
还是个小豆丁的铜豆站在二哥郑黍专门给她做出来的小脚凳上,恭恭敬敬给案上的两个神位上了三炷香,一位住在山上救过她的神仙、一位庇护着村子的移山大王。
把神仙当日记的铜豆在小脚凳上唠唠叨叨地讲完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末了想了想,补充一句:我今天很开心,祝神仙和大王也开心!
淡青的烟气缓缓上升,在秋风里飘散。两缕心念乘着云,飞落李府,一缕落到正在院子里给小妖们传法的移山大王金六山身上,另一缕飞落屋中。
给山中开智的生灵传法这个习惯一直传承了下来,最初是漓池,之后是老龟,现在老龟被淮水神君的化身带走了,金六山就把这个事情继续了下来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叫金七山了。
以前他有移六山之力,故而名为金六山,不过那时所谓的六山,只是小丘而已,但自修成真正的妖神之后,他已经可以背负起六座真正的小山了。
地力坚且厚,孕生敛亡,善承载。
在成为真正的地神之后,金六山才知道曾经自己走错得有多远。只是金六山望了望紧闭的屋门。
自那次之后,漓池上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一次的传法已经结束了,停留于此的小妖们很自觉的收拾好周围环境离开。
山中清净,如一方桃源乐土。因为上神的长久落足,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灵气氤氲生机盎然之地,虽只是一处余脉,地下却已生出了灵脉,地脉生灵,蔓延脉络,泽被之地也越来越广。于此怪异劫中,造就一方净土。
每次从红尘浊世来到山上,为山中生灵传法,对金六山来说,同样也是一次难得的放松。
虽不知上神为何久不出现,但既然神泽之土一直在增长,那么上神应该也没有出问题才是。
山中虽好,但他既然已经成为了一方地神,便也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成为如上神一般能够泽被一方的神明,也当是他的目标。金六山起身,对着紧闭的房门恭敬一礼,准备下山。
紧闭已久的房门忽然打开,神明白衣乌发,姿仪如旧,踏入院中。
金六山一惊,再拜道:上神。
漓池目光落在他身上,道:既然在此,便是你的机缘,随我走一趟吧。
金六山虽摸不着头脑,还是应是。
宅灵后李亦现身于院中。漓池对他道:过几日将有客来,你可向他请教。
后李同样不明所以,但这是上神吩咐,他直接应下。上神闭关已久,此次出来,是为了什么呢?他看着上神带着金六山离开的方向,那里似乎是沿此余脉,前往大青山主脉的方向。
上神所说的客人,又是谁呢?为什么说自己可以向那人请教?
点苍山。
这个名字既指十二万年前天柱山摧折后唯一幸存下来的余脉,又指一个在此修行的教派。点苍山绵延千里,能够直接以此为名,对于他们的实力,便也不需多言了。
点苍山广袤,地貌多奇峻,中有六大奇景。
其中,一隙峡、四时林、云海影壁、顶上霞光,这四者没什么危险,只要自己能走到地方就能观赏,但另外两大奇景却有阵法隔绝,并不许人靠近。一者谓之辟金崖,一者谓之火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