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晓这个村子吗?漓池忽然问道。
我没徐田刚想否认,突然顿住了,他原本认为自己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个村子的存着,可是他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和谐。
他环视着周围的荒村,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厚厚一层幕帘,只朦朦胧胧能看见点影儿,像是不认识,却又觉得熟悉。
村中有棵大树的村子有棵大树的村子徐田喃喃道,我有印象的
他从小就在这长大,与附近的村子都是相熟的,他有印象的徐田努力地回想着,面上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
漓池摆了摆手,一阵清风拂过,徐田霎时为之一清,被遮蔽的记忆显现之后,面上却浮出惊骇之色,失声道:我记得这里!
这是神树村,怎么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徐田再环视周围,无措且悲惶。
附近的村落都是经常互相走动的,神树村中的树神也在附近很有名,他怎么会忘了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神树村的存在的?
是六年前!六年前开耕那一次,我还来换过粮种!徐田说道,但是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他越是回想,越是浑身发冷。附近村落之间都是互有娶嫁的,徐立他娘原本就是神树村中的人,怎么突然与神树村断了联系,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觉得奇怪?
徐田再看那些白骨,又是忧惧又是悲苦: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漓池叹了一声:匹夫无
罪
风吹过枯树的枝干,发出呜咽似的长鸣。
徐立已经葬完了一具又一具白骨,他心神如封罐中,安葬的白骨越多,见到的记忆就越多,罐上裂隙越多,神智也越发清明。
树神啊,这次给您带来的还是甜酒,爷爷每次出门都在念叨这个,这次又跟我念叨,说他给您供奉米酒,您不喜欢,以后一定只要供奉甜酒。又一个年轻人在树下摆放供品,摆完后拾起一枚树叶问神。
您喜欢这次的供品吗?
背面。
啊?是什么不喜欢?
树叶飘了出去。
这个问题问错了,没法答的。年轻人重新问道:您觉得糕点不好吗?
背面。
他一样一样问过去,却都不是,最后只剩下了甜酒。
您是觉得甜酒不好吗?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面。
年轻人:
您是喝腻了吗?
正面。
最后一块骨被捡起,那记忆又结束了。在那裂隙遍布的罐中,徐立被光照着的心神朦朦胧胧划过一念。
从他爷爷开始,树神已经喝了几十年的甜酒了。
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女声,还有树叶落地的声音。
啪。
背面。
我孩子生了重病,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救他?
背面。
树神啊,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救我的孩子?任何法子都可以。
背面。
那个女声从疲惫到沙哑,却始终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一直在问,一直在求,树叶次次都是背面,但一次也没有飘出去过。
树神啊求您那女声里终于有了悲泣的声音,有没有法子救救他?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求您求您有没有什么法子
树叶悠悠飘落。
啪。
正面。
神树村徐田呢喃悲道,许多年前,传说有个神仙带着几个逃荒的人来到了这里,神仙种下了一颗树,让人们在这定居下来,然后就有了神树村
漓池抬起手,按在枯树的树干上。
在树心中,结着一颗温润如黄玉的珠子。树神最后残余的灵团在里面,悲鸣阵阵。
日头从东面升到天顶,又从天顶向西滑落,过了大半日,徐立才终于安葬到最后一具尸骨。
那又是一个在向树神祭拜的画面。
老人松开合在胸前的手,让被笼在掌心的树叶落下,那树叶却直直向西北方向飘落,出了老人面前的范围。
老人愣了愣,又重新调整了一下问法,树叶还是飘出了范围。老人又试了几次,突然变了面色。
每一次,树叶都是在像西北方向飘落,每一次,树叶的尖端都在指向西北。
这不是树神没有回答,而是那回答难以表明。
大树哗哗摇着枝叶,但那声音不再如往日一般令人安宁,反而充满了急躁不安的意味。
无数树叶被震落,片片落向西北方向,片片叶尖指向西北。
您要我们往西北去吗?老人问道。
正面。
现在吗?
正面。
老人起身,急促地招呼起其他人。
然而已经太迟了。
隐藏的阵法启动了。
漓池的手覆在树干上,树干之中,树神残存的灵哀声不绝。
七百年前,大殷征伐,收服诸国,一个修士救下了许多躲避战乱的人,带着他们来到了这处荒野。他种下了这棵树,教导人们在此生活。
修士没有留下姓名,人们念着修士的救命之恩,就在修士亲手种下的这株树下祭祀,神树随着神树村的建立一起长大,很快生出了灵性。它越长越大,根系逐渐蔓延了大半个山林,渐渐与地脉连接为一体。
树神的灵性,也就成了地脉的灵性,它接受了人们的香火供奉,也为人们达成所愿,只要这样继续下去,未来的某一日,它会诞生成此地的天生地神。
可是当初种下它的那个修士,不是如此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