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幽深就像是迷阵一样,但远比迷阵要厉害得多。就好像距离这个概念被抹除了。
这条昏黄的河水上空,是唯一可活动的空间。
但无声的河水并不像它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无害,任何东西落入河水中,都无法迸溅起半点水花,只会沉下去消失不见,有形的物质、无形的法力,乃至神识,在接触到河水之后,都会被河水吞噬。唯有带着深重执怨的魂魄才能在河水上停留,换句话说,就是枉死的怨鬼。
如果没有足够的执念或怨戾,那么这些魂魄同样会没入河面下,或许是被河水吞没了,又或者会被河水带往不知何处,谁在乎呢?
你逃不掉的白面恶神幽冷诡异的声音在雾气里徘徊。
他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许久,将那昏黄河水的力量炼入阴煞寒雾当中,虽然暂时只能够在这里驱使河水的力量,但这足以让他在这里占尽优势。
这里是他的主场。
可对面的神明太沉静了,这让白面恶神心中生出些许不安来,这点不安很快就转化成了怒火与凶戾。
随着他与周围联系的加深,他的力量越强大,积压在身上的怨戾之气就越深重,他的双目比在九曲河上时更加凶狠阴戾,神智虽然还是清醒的,可心中的狠意却越来越狂躁。
斗笠人安静地站在一旁,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从他身上被拔出,化入浓雾之中。他垂着头,像是在抵抗又像是绝望一般细微地颤抖着。
漓池静静地看着他们,每一个沉浸在雾气中的水鬼,都与白面船家身上连着一道因果线。
船家,我要渡河!多少钱走一趟?
渡口繁华,往来行船如织,帆影幢幢。挑货郎羡慕地望着那些结实的大船,强行将眼睛转开,对一旁的小船招手。
那是大商人才坐得起的货船,像他这种小贩子,再带上货物,坐那样的大船是要折本的。可假如他跑通了这两国之间的商道,以后,说不得他也能坐上那样的大船!
小船行驶如风,稳稳地划入大青山脉中、划到梁国的渡口,货郎眼睛里有着喜悦,可船却没有停下。
已经过头了啊!船家?船家!划过头了!
你、你是河盗吗?!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那是瀑布!快停下!你疯了吗?!
不!
扑通。
船家能带我们去卢国吗?我们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
渡口清冷,空荡荡的河面上,唯有风在飘荡,吹拂着早已死去的枯黄芦苇,呼啸声像一声声悲号。
衣衫破烂的一家四口隐在芦苇里,不安地对船家祈求着。
小船逆着河水行驶,但速度并不慢。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年幼的孩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
快了,很快就到了,等坐完这趟船,我们就到卢国了!
听说那里的神明,会庇护百姓的。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阿婆一样死掉了?
不会了、不会了,我们都能活下来
那是卢国的渡口吗?
怎么这么快?
太好了!我们到了!
等等船家,你在干什么?等等!不!
东西都给你,别
求你放咕噜孩子
咕咚。
船家!我要渡河
原来如此。漓池说道,你想要这河水中的力量吗?
大雾吞没了白面恶神身形,他隐藏在雾气与水鬼们中,像蝗王隐藏在群蝗之中。
阴冷的雾气遮蔽了幽暗、遮蔽了河水、遮蔽了水鬼们的身形,也遮蔽了脚下的船。
那雾气中混杂有些许昏黄河水的力量,只要这些许,就足以吞没大部分法术的力量。任何落入这雾气中的修行者,都只会耗尽力量,然后任他摆布。
雾气的力量汹涌起来,可怖的阴煞像浪潮一样从四面拍击而来。
吞没、吞没。像那昏黄的河水一样,将全部靠近的东西都吞没。
快!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骤然破开雾气靠近,出口在
不必抵抗。漓池说道。
什斗笠人错愕地看着他,抬头露出一直藏在阴影中的面孔常安渡画像上的面孔。
深重的怨戾被冷雾汲走,苦痛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滑过。
船家!我要渡河
续着胡须的中年人扬声道。
河面上的小船向他驶来,风尘满面的中年男人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劳烦您载我去卢国!他登上了小船,疲倦的面容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幸好幸好,我还以为我回不去了。
你不像是逃难的。白面的船家慢悠悠地撑着船篙。
对,我是卢人,来梁做生意的,结果不巧滞留得久了点,紧赶慢赶地过来,才知道渡口已经封了。他和气地笑着,幸好遇见了您。
你也不容易吧,家人都在卢国?船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
都是为了过活,来回这么跑一趟,就有好几个月见不到家里人。又赶上现在这年景他叹了口气,梁国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我能平安回去就好。
见到家里人就好了。船家说道,你就自己去的梁国?
偶尔带着我儿子,这一次出发前家里有点事儿,就没带他。也是幸事,要不然他跟我跑这一趟,净吃苦了。待家里挺好的。他笑道,慢慢打开了话匣,以后我也不来回跑啦。这一趟不赶巧,先是碰上那场雨,后来又开始旱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能回来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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