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玄清教没有这样的能力,又何至于将罗教逼迫至血祭的地步?漓池道,回去吧。
李拾盯着漓池的背影,他原以为这位李先生也是玄清教中的人,所以才能那般安然笃定城中不会有事。可是李先生刚刚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神态,似乎又并不与玄清教是一路人
他碰了碰旁边的常安渡:这位李先生是什么来路?
常安渡摇摇头:我知道的就是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些,李先生以前救过我。我们也是今天才碰上的。
李拾没有没有再问,拉着常安渡准备回去。
常安渡犹豫道:街上这些人怎么办?
会有人来处理的。李拾道。既然是玄清教的人出手,那他们自然也会处理好后续。
李拾拉着常安渡回到房间里,背着手合上了门,光线从关上的房门缝隙里又暗下去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房间里那个安然自若的身影,水声清越,李先生正提着壶给自己倒茶。
从流民来到城下,再到这场血祭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第110章
因果密密纠缠在每个生灵身上,牵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今日的自己已成旧日的木偶,如若不能内境修持,今日种下的因果又将操控着来日的自己。
梁都,王宫之中。
胥桓头戴金冠、着衣三重,最里层竹青色的领高高拢住脖颈,中间是一层雪白的单衣,最外层则是一深青近乎于黛的衣裳,同色的线掺银织就暗纹。这一席庄重的衣服衬得他显出威严气度,重而垂的衣料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矜庄地款款而摆,掺银线的暗纹在阳光下微光流转。
左右臣子垂首躬身,殿内静得唯有呼吸相闻。胥桓在左右臣子的夹道中,一步一步走上了最前面的座位梁王的座位。
胥昌已死。
他回身俯瞰殿下,大臣们恭谨地弯着腰。挺括地王袍在王座上铺展开,它们和这座庄严的大殿、和大殿中行礼的臣子们、和这王宫、梁都、梁国的土地与天地上的人,一起簇拥着、堆积着、拱卫着这个梁国之中至高的位子。
胥桓缓缓坐下。
这举一国之力而供起的巍巍之位压下,他身上那透骨的寒凉终于化开了,和着梁王之位共成了浩大的威严。
你似乎并不开心?娇丽的女声轻柔婉转。这是一个只用耳朵就能够让人想象到模样并为之心中悸动的声音。
偏殿中,胥桓头上珠玉装饰的金冠已被取下,他闭目斜倚在榻上,满头乌发散在铺开的衣袍上,唇色还是浅淡得没多少血色,不动时孤寒得如一座玉像。他睁开眼睛,黑玛瑙似的眼珠一动,这平添的活气里却不似往日寒凉。
窕姨。
涂山窕轻巧地走到榻旁,她伸手捉起胥桓的手腕,搭住了他的脉。
我没事。胥桓说道,任由涂山窕搭着他的脉。他语气里还带着惯常的寒凉,但比起他平时的模样,这样的态度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温驯了。
他们的面容有七成相似。涂山窈、涂山窕。这张脸,与他记忆中娘亲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涂山窕是在他被胥昌放出来后找到他的。那时候因为胥康的怪病,胥昌虽然不得不让他好好活着,但也严密地掌控着他。那时他一无所有,面对梁王的力量,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机会。如果不是窕姨,他就只能作为胥康的药一直活下去。
涂山窕听了他的解释,却还是坚持搭着他的脉,直到亲自确定了他的情况后才松开他的手腕。在去了担忧后,她就生出了凌人的恼意,但这恼意不是冲着胥桓的。
是不是那些大臣里有反对你的?涂山窕问道。她漆黑的眼瞳隐隐有变作竖瞳的迹象。
不是,那些说不通的早就已经处理完了。胥桓平和地说道。
但她们还是不同的,记忆中的娘亲从没有显露过这样的鲜烈的气势。
可你并不开心。涂山窕说道。
我只是对梁王这个位子不太感兴趣罢了。胥桓又叹息似的道,还是太急了些,如果能按照原本的打算来,用不着杀这么多人的。
他在说这些话时的惋惜是真实的,但他此前说处理了那些激烈反对他的大臣时的平静也是真实的。
胥昌已死,正常来说应该由胥康来继任梁王。他原本对胥康做了安排,可胥康却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这就使他后续的计划用不上了,只能匆匆行动。而因为胥康的下落没有一个可以使人信服的交代,底下的人难免有些不乐见兄终弟及的老顽固。这也正常,因为胥昌的厌恶与防备,他虽然生活在王宫之中,却没多少存在感,他对于那些大臣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涂山窕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个胥康你不用担心,玄清教是你的,迟早会找到他。就算找不到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没有他的血确切的说,是没有他体内来自涂山的那一半血,胥康活不了多久。
但胥桓并不是半妖,涂山窈在生下他的时候,已经迈过了化形的坎,以人身诞下孩子。可就算如此,那一半来自涂山的血脉仍然强横非凡,一个普通的幼童是没办法在老祠堂里熬过那十年的,可能两三年就一命呜呼,等不到阿慈发现他,也等不到后来胥康的病。
可是,一个已经化形的涂山狐,是为何到了梁国的王宫之中,后来又沦落到那个结局这是胥桓所不知道的事。每次问道这个,窕姨的神情都很难看,她不愿提这个,或许她也只知道一部分。毕竟在她终于找到梁都的时候,她的姐姐已经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个处境艰难的孩子。
胥桓对胥康倒是没多少仇恨,胥昌把那些难堪的过去瞒得很好,连带着要消隐掉胥桓的一切存在感,胥康并不知道他用的药来自何处。如果不是胥康的病,他还要在老祠堂里继续熬下去,虽然他出来后也被监控得很严密,但至少有了接触一些人的机会。若非如此,就算后来窕姨找到了他,他也很难筹谋到今天的地步。当然他也不至于感激胥康。
不过涂山窕对胥康则是完完全全地厌恶了。给胥康治病,所需要的并不只是血液而已,那需要的是与胥康血缘相连的涂山血脉的力量。胥桓的身体底子在老祠堂里几乎毁了个干净,就算精心调养也未必能尽数补得回来,更何况还要每隔半年抽取一次血脉之力。
涂山窕在找到胥桓后,几乎竭尽所能地弥补着他,教导他修行、助他得到玄清教但修士的手段并不是万能的,涂山窕做了这么多,胥桓天资高绝,修为涨得极快,甚至不弱于许多积年的修士,可他的身体上还是残留着之前的影响。就像植物的根出了问题,再多的养料也很难吸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