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5)(1 / 2)

在解廌由虚转实的瞬间,黄泉之影一闪而现。解廌并非休憩于湖中,而是藏身于幽冥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她上次来到湖边,却没有看到解廌的原因。那紧随于解廌刀光也是自幽冥中劈出的,至于解廌为何要躲藏于幽冥之中,她也看分明了。

在谷地之中,一直笼罩有一层血气,这些血气对谷地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故而也隐秘难察,但在解廌显身的一刹那,这些血气骤然化作丝网,向着解廌扑笼而来,其势竟比那浩荡的刀光还要凶险!

血气无处不在,又与解廌有着深刻而隐秘的联系,他避无可避,血气扎根于其身上。解廌刚离开湖中的时候,琉璃双目还是清明的,此时被血气一沾,神采晦暗下去,神智已然不太清醒了。解廌将这座湖作为出入口避进幽冥,是为了躲避这些因血祭而产生的血气。

而在丁芹这一刹那间的许多思维终了之时,空中的刀光才刚刚劈天将散,与此同时,解廌逃出的湖面上,倏忽踏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长发乌黑,骨刃凄白,一身鬼气威严含煞。

刀光如雷霆怒起,解廌转身欲逃,却被血气蒙了神智,慢了一刹,眼看就要被刀芒加身!

空中鹤唳乍起,一双纤长的手指接住了刀芒。

白鸿不知何时已从与揾察的对峙中脱身,于一瞬间插入半空的战场。

水墨似的羽衣受二者之间的气势所激,飘摇若仙。白鸿悬于半空,指尖鹤喙之芒隐现,接住了白骨刃的锋芒,眉间一点红痕鲜艳夺目,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来者:

鬼王。

那立于湖心,在一片月光血波中拔刀而起威势堂皇的身影,正是大青山脉中的鬼王女须。

女须收回骨刃,她在看清接刀的是白鸿后,便收了力道。这位因一时不忍而庇护九曲河两岸村落千余年的妖神,与她虽然没有多少交集,却也是认得的。

女须目光一转,便瞧见了一旁的丁芹:是你们。

她也记得丁芹,在水固镇因为黑犬小将军惹出的事情,她们有过一面之缘。此外,她同是那位助自己看破迷障的神明之使。

女须含着威煞的眉目已经和缓下来,她目光一扫,见湖边情形便猜到了这里正在进行什么。解廌畏惧于鬼王的威势,想要逃走,可却又因为眷恋担忧自己的血脉族人,硬撑着生死之间的大畏怖,落足于岸边,低头以额上独角对着鬼王,喉中发出威胁的低鸣。

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女须见解廌并未远遁,便不急着追袭。

我带她出来游历。白鸿看向丁芹,又转而向女须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解廌?

女须转目看向岸边挡在寨民们之前的解廌,解廌被她目光注视,霎时绷得更紧张了,前足交踏,喉中低吼。

女须目光淡淡一收,道:有人窥伺幽冥黄泉,我在拔去他的小卒子。

你是说解廌?白鸿疑惑地看向解廌,见他神智不清恐惧僵硬的模样,不由生出些慨叹。

解廌是积名久远的大妖,早在白鸿尚未出生时就已成名,此时却不知为何,沦落这般田地,难免令人感伤。

他现在还不是,但已经走上了那条路。女须收了白骨刃,踏着湖上的血波月光向岸边走去。她执刀时的威煞已经散了,解廌却仍十分恐惧,他的天赋神通还在,能够感觉到杀意,四足焦躁的踏着,又似想逃又似不舍。

离湖最近的揾察忽然挡到解廌面前,强撑着对鬼王喝道:站住!

他用手中的木杖撑着身体,唇边还有未来得及擦净的血迹,刚刚鬼王自幽冥一刀劈出,虽然没劈中解廌,却斩破了祭祀之势,揾察作为主祭者,已经受到了反噬。他强撑着木杖的手臂一直在发抖,为了挡在解廌前面,双脚已经踏进了湖水中,但却已经顾不得了。

一双手忽然扶住了他,达乌站到他身边,同样将解廌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鬼王。

岸边的寨民们已经从惊变中反应过来,他们一个个地聚到解廌身边,沉默、恐惧,又坚定。

女须停下脚步,她看着满是敌意的人群,道:你们这样做,好像我要做的是恶事。可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正是你们的所行而导致的,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只会使他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

您这是什么意思?老祖母问道。

你们想以血祭法救他的性命,但每一次血祭,都是在帮助设局的人掌控他。他现在神志不清,不是因为重伤,而是因为血祭的影响。女须道。

这不可能!揾察激烈地反驳道。

白鸿已回到湖边,落在丁芹身旁。女须目光向她们身上一落,道:或许你们知道的更多些?

她才从幽冥中来到这里,所言只是凭着短暂的所见看出来的东西,并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丁芹看着被寨民们围在中间的解廌,在族人中间让解廌平静了许多,可是那一层深重的血气却如附骨之疽一样扎在它身上。她目光哀悯叹道:我大概猜出来了。

从别初年教给寨中血祭法开始又或者从更早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局。

血祭法明面是为了给解廌续命,暗中却在掌控解廌的神智。解廌可以进入幽冥之中,幕后的人想要利用解廌的能力在幽冥黄泉中行动,可解廌秉性刚正,又兼洞察分辨,不可能被劝服或欺骗,要想利用他,就只能彻底掌控他。

明灯教的心焰光明透彻,并不会阻碍解廌血脉的神通,他们看不穿别初年,是因为别初年早已经背弃了明灯教,学了别的邪法。丁芹曾在因果中看到了别初年的身影,他与昌蒲和仰苍有着很深重的因果联系。虽然当时因为反噬只来得及一瞥,但凭借当初看到的些许碎片与如今的所见所闻,已经可以推断出别初年的身份了。

能够将解廌设进局中的人,只怕正是当初背弃仰苍,致使他身死的师父了。

这局设的很高明,虽然简单粗暴,却很有效。解廌心性坚固,难以攻破,却与族人有着亲厚的联系,寨民依恋图腾,心性类于解廌,却会为了救下解廌的性命而不惜一切。

如果想要驱动一个心性坚固到可以拒绝一切利益诱惑、心智透彻到可以看透一切谋划的存在,当喜怒哀惧皆不足以动摇他,那么就以爱驱动他所在乎的人们,令他们以依恋不舍的心来为他奉献,岂不就成了世间最难以抵挡的布局?

寨民们,是不可能冷漠旁观图腾消亡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去尝试血祭之法。

但解廌成为图腾、有了族人这件事,又是一个极深的秘密。寨民们已经传承了无数代,却从未有人知晓他们是解廌的族人。他们的神通并不会在身体上显出异象,隐于幽谷,就算离开也绝不会宣扬自己的图腾是什么,他们甚至不会张扬自己是具有天赋神通的。

别初年能够知道这件事,并利用它布下这样一个局,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但他的谋划却失败了。

寨民们继承了解廌的血脉与神通,也继承了他的心性。即使忍受剔肉放血之苦,他们也一直只是用自己的血肉来试图挽留解廌的性命。

寨民们是自愿的,而血祭中从未染过一滴外人的血,所以这一次次的血祭中,只产生了血气,却没有怨煞。

血气植于肉体,怨煞踞于神魂。血祭中的血气迷了解廌的心窍,但他的神魂仍是清明的,所以才会主动避于幽冥之中。

如果不能掌控解廌的神魂,是没有办法把解廌变为任由操控的傀儡的。

所以上神说,这是一个废弃的局。

我想试一试,也许他还有救呢?丁芹说道。

既然解廌的神魂还是属于自己的,那么也许他还能够从这个局中挣脱出来。

女须看了看她希冀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寨民们祈求的目光,道:那便试一试吧。

丁芹走到解廌身边,围着他的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他们看着她,目光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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