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问了在灾棚那边救治难民的大夫们是何情况,一名资历最老的大夫止不住地摇头叹息:“有的难民身染疫症,只是尚未发作,等发作了再把人带走,已经晚了,旁的难民也被染上了。”
等旁的难民发作,又不知不觉传染了其他难民,这样一来简直防不胜防。
秦筝问:“可有救治之法?”
老大夫更沉重地摇头:“老朽医术浅薄,尚查不出病症所在,只能先用保守固元的解毒方子。”
秦筝对着所有大夫行了一礼,吓得他们连忙避开:“娘娘,您这是折煞我等啊!”
秦筝沉重道:“这成千上万条人命,都系在诸位大夫身上了,本宫是代这些难民、代青州百姓、天下百姓,谢过诸位。”
大夫们心中感怀,也向秦筝还礼:“娘娘和殿下爱民如子,是我等之幸,亦是天下百姓之幸。我等一定尽心尽力寻求救治之法!”
动员完救治灾民的大夫,秦筝回头又着手和大臣们商议再向别处征召大夫。
但她们这边告示都还没来得及发布出去,株洲的瘟疫就已经大规模爆发了。
青州难民被这般严格管治着,都还是没能逃过这场劫难,才被水淹的株洲更是惨不忍睹。
株洲临近州府收纳了难民的,也都爆发了小规模瘟疫,各地官府皆自危,连忙驱赶境内的株洲难民。
无处可去的难民,只能再次大规模往青州涌入,青州灾棚已是人满为患,城内百姓对官府收容这么多难民也颇有微词,害怕瘟疫会蔓延至城内。
为了青州百姓的安危,秦筝和楚承稷只得暂停了青州对难民的收容,把同样也被水淹过的坞城修葺一番,当成了灾民的收容所,从其他地方运送物资前去。
造成这样大的天灾,李家人自是被天下人唾骂不已,甚至有灾民为了报复李信,成群结队涌入汴京,吓得李信下令封锁了汴京以南各城池的城门。
与此同时,北庭也传来声讨李信的檄文。
李忠先前怕被李信怪罪,还想瞒着李信裴家有活口的消息,觉着暗中除掉裴闻雁便是。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当凉州裴家惨案浮出水面,声讨李信勾结外敌的檄文雪花似的从北庭发向各地,李忠再怎么遮掩也是徒劳。
李信怒火中烧,断臂求生,将李忠推了出去,把勾结北戎、杀害凉州都护使一家的罪名,全扣在了李忠头上。
毕竟裴闻雁拿出的那封信,的确是李忠写给凉州副将的。
李忠同李信虽同姓李,却并无亲缘关系,当初李信赏识李忠一身武艺,为谋大事,同他拜为结义兄弟。
李忠妻小老母都在汴京,李信以此做胁,让他认下这些罪状自了,万不能供出自己。
李忠被逼至绝境,倒也狠得下心,干脆自立为王,把李信干的那些猪狗不如的事全抖了出去。
比起勾结北戎、陷害忠良这两项天人共怒的罪名,李信先前为天下儒生所唾骂的抢掠百姓这些罪状,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再加上李信大儿子毁堤淹城,造成了瘟疫,引得人人自危,一时间李家人成了过街老鼠。
天下儒生口诛笔伐不说,汴京城内义愤填膺的读书人们在街坊屋舍、宫墙城墙上都用墨笔写了声讨李信的诗词,朝野上下亦是震惊,不少前楚旧臣直接自请辞官。
这部分官员当初倒戈李信,是对前楚失望透顶,如今发现李信竟勾结外族陷害忠良,只为了谋取连钦侯手中兵权,又为一己之私酿成了天灾,比起前楚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还愿为李信做事。
朝堂上,前去上朝的臣子,除了些不堪用的墙头草,就只剩当初从祁县一路追随李信的几个元老大臣,一眼望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李信坐在龙椅上,手死死地扣着扶手上的龙头,似乎这样就握住了他做梦都想留住的权利。
他额角青筋一条条凸起,比起初次坐上这把龙椅之时,两鬓白发已经增了许多,眼眶下陷,布着血丝的眼球外凸,更显老态,像一条疯癫濒死的老狗:“这江山,是朕的!谁也别想夺去!”
底下臣子也看出他似乎有些癫狂了,面面相觑。
还是从祁县就一直跟随他的老臣泪涟涟道:“陛下,您切莫乱了心神,只要您还立着,这江山就易不了主……”
第122章 亡国第一百二十二天
“易主?”李信两眼一轮,朝说话的老臣看去,神情癫狂道:“谁敢觊觎朕的江山?就凭他楚氏小儿?还是李忠那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踉跄着起身,拔出挂在一旁高架上的龙泉剑,因为这番动作,头顶的冕旒也歪了,他抬手想扶正,却把本就歪斜的冕旒弄得更松,乱发也垂了下来。
底下的大臣们瞧见他这副狼狈丑态,除了几个忠臣心酸不已,兀自垂首抹泪,其他的臣子皆是神情各异地低下了头去,默不作声。
戴不好那冕旒,李信索性一把扯了下来,扔到地上,提着龙泉剑走下玉阶:“朕要先斩了逆贼李忠!回头再杀尽楚氏余孽!”
盛怒之下,李信只觉整个金銮殿都在天旋地转,他晃了晃脑袋,视线里所有人和物依然晃动得只剩一片残影,一脚踩空,整个人就从玉阶上滚了下去,龙泉剑掉落在一旁。
“陛下!”
“快叫太医!”
李信这一跤摔下去直接不省人事,金銮殿上一片哗然,几个忠心的老臣连忙围上前。
总管太监哭天呛地带着几个小太监把李信抬回内殿。
匆匆赶来的太医进内殿时,接触到总管太监的眼神,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太医放下医箱,在一干李信的心腹臣子注视下给李信诊脉,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吓得长跪不起。
李信的前军师,如今的陈国宰相高卓喝问:“陛下如何了?”
太医惊恐道:“陛下夙夜忧患,龙体本就欠佳,这是盛怒之下,中风了!”
中风可非同小可,一时间内殿候着的所有心腹大臣脸色都严峻起来。
高卓一双苍老却锐利不减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医:“你可知若是误诊龙脉,当株连九族!”
太医吓得跪地磕头:“相国大人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大可再调太医院其他医官前来替陛下诊治。”
一张老脸皱成松树皮却白得过分的总管太监适时出声:“相国大人,如今陈国正是动荡之时,南有瘟疫肆虐,北有李忠叛主,陛下中风的消息,万不能走漏风声!陛下这里有老奴照料着,宫里和朝堂的大小事宜,却还都得由相国大人拿主意。”
高卓知总管太监从不跟哪方势力套近乎,一直都只忠于李信,也算是这宫廷里唯一跟他们同一阵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