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又一句,振聋发聩。
郑席抬头看她。
见她如今站了起来,整个人正在光中。
就郑席对她的了解,她真的只是最最普通的一个村姑。
平时只是想着怎么才能偷个懒不用下地,或者是从他身上拿走家里唯一的一点银钱。
他对她十分不屑,但是耽于她是他的长姐,从来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的不一样了。
她现在就好像是一只护住自己小鸡仔的母鸡一样,张开翅膀,不管对面的老鹰是多少的凶狠。
她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坚定,她从一开始走进来就无比的相信他,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是你吗?”
郑席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
他想要开口说算了,也想要说不用和这些人说理。
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郑婉缓了缓,然后看那山长也好,叶申也好,脸色都十分难看。
甚至坐着的夫子也开始皱眉了。
这书院里头总也还有一个正直的人吧。
但是这也不重要了。
郑婉就说,“但是,我也知道,凡事都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说法,今日我弟弟还在这石牛书院,那么叶郎君便是他的同窗,同窗之情堪比兄弟,也没有必要非要走到那一步。”
她肯让步,不管是谁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到底是叶申没理,如果这村姑不依不饶的非要带着他们去见官,那么即便是叶家这样的家庭,只怕也要弄的场面难看。
这可不是叶申所希望的。
他连忙说,“谁说不是呢,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对,我愿和郑郎君赔罪。”
这一次他不再敢敷衍,走到郑席面前弓手鞠躬,一鞠到底,“还请郑郎君宽恕,都是我这书童在我跟前胡乱嚼舌头,我们原本同窗感情深厚,必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郑席只是扯了扯唇,并不说话。
他恨死郑席这张死人脸了,想了想就是调转了方向,给郑婉鞠躬,“还请大姐宽恕。”
叶申这可真的是忍辱负重了。
他只恨自己这步棋没走好,竟然给一个村姑给解了,如果还有下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郑席。
叶申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的光。
只不过他自认为无人发现,却都叫人尽收眼底了。
郑婉笑了一声,“我这事儿自然是可以都不追究的。”她看了一眼郑席,“我弟弟从来也都是个好脾气,自然也都可以作罢。”
“这,这可太好了……”
“只不过。”郑婉打断他,“只不过这事儿既然是闹得沸沸扬扬了,想来在书院也都是人尽皆知了,山长觉得要如何是好?”
“这自然是要予以澄清,证明是个误会,以洗郑席的清白啊。”
郑婉勾了勾唇,“澄清?怎么澄清?误会?何来误会?”
她语气坚定,“这事儿若是想要我们家作罢也行,可必须要叶郎君当着书院全部师生的面,亲自解释这事儿,并且和我弟弟道歉。”
“什么?!”叶申惊呼,“这怎么行!”
这要是做了,还不就是丢人丢大了。
郑婉哦了一声,“不行是吧,那好,我们去见官,问问官老爷行不行。”
她去牵过郑席的手。
郑席的指头轻轻的一颤。
这样的酷暑日里,谁不是出了一身的汗,手心都是黏腻的。
但是只有她,伸过来的手冰凉干爽。
她紧紧的握着他,坚定又勇敢。
对着这些别人都要敬重几分的人物,她丝毫不畏惧。
郑席突然想起一个事儿,那是郑婉刚回家不久的一个夜晚。
他起夜去茅房,听见了还没有睡觉的父母的对话。
那一晚他才知道,这个姐姐其实早就不是他什么亲姐姐了。
但是父母不说,他当儿子的自然也不会说。
原本打算把束脩费给了她之后,从此也就不用来往了。
但是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从小被捧在手心,父母什么都让着他,希望有一天他能长成苍天大树来保护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