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的儿媳妇,李静雅也算是极有眼色了,她婆婆天天说话都温温柔柔很少发脾气,脾性算是极好的了,若是换了一个喜欢打骂媳妇的婆婆,李静雅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巷尾的李家没放着样子吗?
她并不敢与婆婆起太大的冲突,更何况她又觉得婆婆说的有些道理。
曲明城心知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心中便有些盘算。
郦南絮道:“娘来看看,这些方块糖也不用碾碎了,到时候三哥喝药就切上一小块,等来年咱们家也可以种一些甘蔗,满足自家的用糖需求就好,行不行啊娘。”
她虽然来了没几天,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这个家究竟谁做主?
我娘!
这个家谁最惹不得?
我娘!
戚清容能说不吗?家里的土地本来就不多,若再匀出来一片种甘蔗,恐怕就更少了,但是想想糖那么贵,想想平日里的药那么苦,她还是点点头:“行,改天我让你爹去开一片荒地。”
戚清容表示,只要有曲瑾行在,多开垦几片荒地还是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
曲明城在杂物间里,将家里的背篓找了出来,往自己肩上一背。
戚清容见儿子起来,就做这副打扮,眉头一动:“你冰天雪地的去哪儿啊?”
“我去山上看看。”曲明城没有多言,戚清容却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么冷的天儿,你就算上山也找不出什么……”戚清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咱们别去了吧,开春了再说。”
“我陪三哥一块儿去!”郦南絮听见说话声,立刻披了一件衣服出门。很欢快的跑了过来,她算了算,今天约摸着又是第三天了,她要想办法和曲明城多多接触,不然到时候如果自己在灵魂出窍了,该怎么办?
郦南絮可不想再体验一次死翘翘的感觉。
糟糕透了!
戚清容沉默了一下,她并不想让他们两个上山,现在天气正冷,而且……
戚清容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就直接松了口:“好,那先别急着去,我去烙两张饼,你们拿上,然后给你们拎一瓦罐水,到时候渴了可以烧着喝。”
在冬季的山上,别人也许找不到什么东西,但是如果那个人换了曲明城,就说不定了。他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吓人。
郦南絮还不知道。
她看着巍峨的高山,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浩荡之气,她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山长什么样,电视剧里的图片总是有一些出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身临其境竟然会让人产生一种渺小的自卑感。
高山,流水,还有偶然传来的鸟鸣声,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古老的梦,郦南絮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现在也算认清了事实,自己可能真的要在这个世上一辈子,永远也回不去了。
“三哥,我们去哪儿?”郦南絮好奇的问着身边的人。
“随便走走。”曲明城淡淡的开口。
你是认真的吗?
南絮努力的睁大眼睛,表达出自己的困惑,曲明城直接选了一个方向走过去,郦南絮在心里嘟囔着:“这样找,就算是找到天黑,恐怕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算了,如果真的白跑一趟,也没办法,跑就跑吧,左右曲明城出来走走,对身体也好。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外面的小树很漂亮,外面的兔子很……
等等!兔子!!!
郦南絮两眼发光,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大宝贝,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耳边轻轻的道:“三哥,我们能逮住它吗?”
曲明城不喜欢别人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让他直接起了鸡皮疙瘩,他看了看郦南絮,又看了看兔子,然后轻轻地吐了一个字:“能。”
话音刚落,那只兔子就像离弦的箭,直接朝两人跑了过来,因为速度太快,一下撞到曲明城身旁的树上,把自己撞晕了。
就这?
就这??
郦南絮满脑门问号,傻傻的看着曲明城,木楞楞的指着兔子:“晕了?”
曲明城闭上嘴,心中不由有些异样,哎……
习惯就好。
可他并不想习惯!
“晕了!”曲明城走过去,然后将身上的框拿下来,找出一根绳子,拴住兔子的四条腿,往背篓里一丢。
郦南絮被他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搞蒙了,但是心中却很快乐,她好像看见无数的红烧兔肉在朝她招手!
她错怪古人了!真的!守株待兔原来真的能等到兔子啊!
郦南絮乐颠颠的跟着他身后,然后看见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一个捕猎坑,然后将背篓里的兔子扔了进去,又将陷阱完美的布置好。
郦南絮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你挖的坑?”
曲明城道:“大哥挖的。”
那个坑里面已经躺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看样子是昨天晚上刚掉下去的。
“……”郦南絮可从来没见曲大哥往家里拿猎物啊。
曲明城又四处看一看,郦南絮有点好奇:“三哥,你在找什么?”
“这坑里有野鸡,我看看周围有没有野鸡蛋。”
郦南絮轻轻的摇头,她的傻三哥还真是单纯啊,谁说陷阱里面有野鸡,周围就一定会有野鸡窝呢?不知道野鸡会飞吗?想的也太简单了……
啧……郦南絮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嘶……曲明城左右看看,过一会儿就翻到了一大堆野鸡蛋,究竟单纯的是谁呀!
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郦南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曲明城又走了一段路,发现一片野山菇,郦南絮立刻像发现了宝藏一样:“三哥,挖不挖?”
曲明城停了一下,淡淡地道:“挖吧。”
他虽然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但是既然郦南絮喜欢,那带一点回去也无所谓。
郦南絮立刻拿出自己的小铲子,还一边仗义的朝他挥挥手:“三哥你在旁边看着,我来挖!”
曲明城不置可否,直接在旁边站定,看了一眼旁边的方向,想着等下要去那边。但是等他一回眼,就看到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条极细的小青蛇像一根麻绳一样,快如闪电的朝她飞过来,但是专心致志挖东西的郦南絮却没有发现,还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儿。
曲明城不敢声张,唯恐她一不小心惊叫起来把蛇招过来。
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狠狠的朝她丢去。
那只小蛇跑得极快,一击不中,它飞快的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咬了一口,然后迅速逃跑了。
“啊——”郦南絮惊叫一声魂都要吓飞了。
曲明城连忙走过去,拿出一只匕首在他的小腿上划了十字,狠狠的将毒血挤出来,可是蛇毒蔓延的很快,不一会儿郦南絮已经神志不清了。
曲明城脸色一变,顾不得太多,直接俯下身替她吸了几口毒血,白皙无暇的小腿红肿一片,曲明城以前的那一些洁癖全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刻顾不得太多。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中毒,玄慧大师说他的命格天妒,曲家注定留不住他,若批注是真的,今生难为一家人,那就等来世吧。
若是他的好运一如往常,曲明城想,他们两个都会没事。
但这些可能是奢望。
曲明城找根绳子扎住她的腿,看流出的血已经是正常的红色,就快速的走出去,希望能找到解药。
可是此行注定不会太平静,他四处翻找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寒冷的冬季本就没什么植物可以生存,连一片绿色都没有,他心中牵挂着郦南絮,想要回去却知道若真的走了恐怕她就必死无疑。
这个冬天好像真的有点冷呢。
郦南絮也是他在一个冬天捡回来的,那个时候他和爹娘刚刚从玄慧大师那里回来。
那个和他有五分相似的玄慧大师起初并不愿意见他们,是爹娘在门前生生跪了三个时辰,这才叩开了他的大门,然而,算了一卦,玄慧大师就留下几个字:“命格天妒,曲家留不住他。”
戚清容顿时就哭了:“修然……玄慧大师……他是你——求求你救救他,明城就是我的命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我的明城还那么小,求求你,求求你……”
“阿弥陀佛……”玄慧大师目光清冷,明明没有多大年纪的少年,却已经没有了世俗的烟火气,只剩下满身的清冷,就算说他可以立地成佛恐怕都没有人会反驳。
天生的佛子,慧根极佳,以少年之身,皈依佛门,当时不知在京都引起了多大的一场轰动。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玄慧大师对下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视而不见,命该如此,并非人力所能及。
“他就是我的命!玄慧!他若是真没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救救他!你是出家了,并不是心肝儿都没了对不对?出家人不就应该普渡众生吗?我的三郎,他是你的亲外甥啊!”戚清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崩溃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深深的淹没。恨不能直接撞死在这里。
她知道她这样不对,可她真的没法子了!
出家人本就六根清净,奢望他们有情,太难,太难了。
“你当真如此狠心?”曲瑾行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是自己太没用,让妻儿受到这么大的折磨。
“请大师再算一卦。”曲明城好像没看到这乱成一团的景象,淡淡的开口。
玄慧大师看了一眼身姿笔挺的少年,他身形羸弱,脸色苍白,完全不像时下的少年郎,整个人弱不禁风,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玄慧大师道:“可。”
这卦象一出来,玄慧大师立即愣了,看了一眼曲明城,又看了一眼卦象,垂眸道:“回程路上,你们会遇到有缘人,若他愿意娶她,也许会有一线生机。成婚之后,气运相连,生死与共。但,九死一生。”
戚清容绝望的心这才活过来一点儿。她虔诚的朝他磕了几个头,然后道:“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大师勿怪。”
“阿弥陀佛。”
回城的路上的确如他所言,他们碰上了几个女孩,卖身葬父者有,被家人买卖者也有,乞讨者有,坐船遇到的,也有。
可曲明城一直不松口,戚清容险些哭死过去。
“玄慧大师说那女子要和三郎成婚,所以自当谨慎些,不能随意敷衍,你也别急,咱们还有一段路……”曲瑾行安慰妻子,心中有些叹息,不知为何,三郎一个也不愿意,难道娶一个不喜欢的妻子真的比毁掉他那条命还要重要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爹娘不用执念太深。”曲明城淡淡的道。
曲瑾行简直想揍他一顿,按着他找一个回来——
“哎……这里怎么有个人呀?”他们租赁的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好奇的看过去。
曲明城心有所感,然后掀起车帘看了一眼。
戚清容还没看清那人是男是女,就着急的问:“她行不行?”
曲明城没搭话。
戚清容着急的又问了一遍:“你倒是说话呀,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