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距离冬小麦的收割还有十多天的时间,马家湾的村民挽起了袖子加油干,脸上洋溢着即将丰收的喜悦。因为乔婉和马伯文对村里庄稼种植方法的指导,他们地里的小麦长势特别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广播里传来了上级的通知。
“各位村民请注意,接气象部门的预报,本地在未来五天内将有持续的特大暴雨,请大家抓紧时间抢收冬小麦,减轻损失。”
正在干活的村民听到这则通知惊呆了,村长没搞错吧,这个时候抢收小麦?
“村长,你可是老庄稼把式,麦子现在还没有完全成熟,这个时候收割产量会大大缩水,得到的麦粒也不够饱满。”
“对啊,你看现在的天空,万里无云,怎么可能会下雨!”
“村长,你跟我们交个底,是不是必须抢收冬小麦,我们不收割有什么后果?”
大家急坏了,团团将村长何大牛围住,非要他给个说法。
何大牛这会儿眉头皱的死死的,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听村里人七嘴八舌说完,然后才嚎了一嗓门,“通知村里所有人,马上到院坝里开会。”
半个小时后,马家湾所有的村民都站在院坝中间,等着村长发话。徐主任也来了,不过他这一次没有强出头,而是缩在角落里。
“你们刚才没有听错,的确是上级刚刚下来的紧急通知。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你们心里掂量掂量,要是真的有特大暴雨,你们觉得地里的小麦还能保得住吗?”
何大牛打心底里不愿意抢收小麦,他知道现在还差点火候,再过十多天,地里的小麦完全成熟之后会更加饱满,产量也会是最高的。
因为着急,何大牛的嘴唇干得起壳,他的心火上来,这会儿心里烧得慌。
人群里,有人看向乔婉,“乔婉,马伯文不是在县委农技站上班吗?你听他说过这事儿没有?”
乔婉摇了摇头,自从半个月前在派出所门口分开后,马伯文也没有回来过,“毕竟农技站不管天气的事情,他可能也没办法知道到底会不会下暴雨。”
“那你怎么看?乔婉,你觉得我们应该抢收小麦吗?”何大牛听到乔婉的声音,直接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乔婉的身上,不知不觉中,他们开始相信乔婉,她的话在大家心中是有分量的。
乔婉想了想,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虽然她家没有种植小麦,可她不希望看到大家忙活了大半年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到现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当农民太难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两手准备。上级肯定知道抢收小麦会带来损失,但他们还是下达了这样的通知,说明暴雨的预警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同时,我们也要知道,天气预报只是预测,并不是一定会下暴雨。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疏通田里的沟渠,减轻暴雨对庄稼的影响,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磨好镰刀,把装麦子的箩筐、晾麦子的竹席准备好。”
“乔婉,你说得很对,我们明白了。”
“我现在就去疏通沟渠!”
“我去准备箩筐和竹席,再多备几把镰刀。”
“村长,我们现在要不然临时组建一个应急小分队,负责晚上在田间地头巡逻。要是发现天气不对劲,立刻鸣锣警示。”
何大牛一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乔婉说的先去准备着。要是不下暴雨,他们顶多再熬十天,如果真的要下暴雨,在天气变得特别糟糕之前,能抢收多少是多少。
“咱们的互助组一定要提前协商好,怎么样才能更快更好的抢收小麦,别只顾着自家地里的小麦,要学会互帮互助,不然到时候对谁都没好处。”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时间不等人。
徐主任拦住了何大牛的去路,“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去拖一拖上头来检查工作的人。老何,村子就交给你了。”
何大牛第一次对徐主任另眼相看,他别的没多说,而是主动拍了拍徐主任的肩膀。
大家忐忑不安地熬了两天,没等来暴雨,却等来了马伯文。在村里人心中,马伯文毕竟是个大学生,还是农学方面的干部,他肯定懂得很多大家不知道的知识,所以大家都期盼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告诉大家地里的小麦到底要不要抢收。
村子里的人饿怕了,心里也担心暴雨让他们颗粒无收。
马伯文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先是了解了村里的状况,得知是乔婉的提议,马伯文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关于抢收小麦这件事,上头的领导到现在也分成两派。但是为了大局考虑,依然下达了抢收小麦的通知。你们别怕,天气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我们人是活的,我这次就是专门为这件事回来的。”
接下来,马伯文跟大家说了自己的想法。
暴雨,尤其是特大暴雨,不可能没有提前的征兆。至少在一天之前,风向、天色、蚂蚁和蚯蚓都会做出异常的反应。
马伯文特别将年纪最大的何半仙请了出来,邀请他跟自己一起预测天气的变化。老人家活了八十岁,见证过无数次干旱和暴雨,对于这些天气的变化的征兆再熟悉不过。
“好,伯文,我跟你一起为村里预测天气。咱们就算是不眠不休,也一定守住地里的小麦。”
马伯文回来,就像是给马家湾的村民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即便最后真的下了暴雨,他们也有信心在一、两天之内抢收完所有的麦子。
时间又过了三天,距离气象部门预测的暴雨时间越来越近。马家湾的村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怕半夜暴雨说来就来,地里的小麦全都被淹了。有的人开始熬不住了,准备天亮了就去收割小麦。
马伯文半夜从地里转了一圈回来,发现乔婉坐在堂屋门口等他。
“你怎么还不睡?今天不会下雨的,你就安心睡吧。”
乔婉手里端着一杯水,她看向马伯文,“我知道不会下雨,可我还是睡不着。你说大家就指望着田里的庄稼救命,要是天气差点,很有可能全家都会饿肚子。当农民,怎么就这么难呢?”
马伯文没想到会从乔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在乔婉身边坐了下来。
“如果只靠着地里的收成,肯定是难的。农民想要致富,除了科学种植之外,还得搞副业。比如养家禽、种植经济作物、进行农产品的深加工。你应该有最真切的体会,自从家里的母鸡下蛋之后,你是不是觉得再也不用为吃鸡蛋的事情发愁了,还能有结余?山地里的木耳和菌类大批出产之后,你还能把它们拿到镇上去换钱。”
乔婉单手托着下巴,不确定地问道:“马伯文,你说村子里的人愿意跟我一起养家禽,种木耳和菌子吗?我也不需要他们投钱进来,我雇佣他们给我做事,然后我给他们开工钱。”
煤油灯下,此时的乔婉美得就像是天空中皎洁的明月。
马伯文艰难地压抑着自己的心动,缓缓说道:“如果村里人没有反对的声音,你这么做也是可行的。可一旦有人去举报,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现在的社会风气很奇怪,做什么都要跟阶级挂钩,弄不好就是地主思想。”乔婉谈不上失望,她只是感觉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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