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后世有网络,林云芝还相信对方是无意间听闻的。但如今车马闭塞,自己再有本事,也不见得能将名声传得如此远。只能说,彼时一方有心。
等等佟氏?,林云芝脑子里忽地闪过灵光,她略感诧异道:“不知姑娘与南黔沈氏是和干系?又否认识沈寒公子?”她还能记起佟氏一族,还是得亏酒楼里的食客们闲谈,两大氏族联姻,郎才女貌,委实是件茶余饭后的美谈。
果不其然,那丫鬟嘴快,神色有些得意道:“怎会不识,沈公子与我家小姐乃是过了小定的正经未婚夫婿。要不是听说沈公子在小娘子这儿得了胃口,我家姑娘哪里会来这破地方,颠了半月的路程,路上还崴了脚。”
说起崴脚,似乎激起小丫鬟的气愤,显然有些快人快语。佟青羡反应过来时,小丫鬟已经倒豆子般将自己与她家姑娘的底细,抖个一干二净。
佟青羡全然来不及阻止,只红透半边脸,斥责道:“彩雀,快些住口,你这耍泼的样子,也不怕小娘子笑话。”
“本就是吗?”丫鬟彩雀还想争口舌,却叫自家姑娘一记眼刀扫来,讪讪止住嘴。
佟青羡不大敢去看陶娘子的脸色,神色有些纳纳:“让小娘子见笑了,这丫头在府上主意大,性子冒失冲撞,没想到在外头一样不知礼数,回头奴家一定好生教导。”
林云芝却摆手道“无妨”,潋滟的桃花眼淬着笑意,连着身上的褐色衣裙也显得明艳,她倒是喜欢这丫鬟的口快,不然照着佟家姑娘弯弯绕绕的性子,要想晓得来意,还得磨上半个时辰:“她也是为的姑娘打抱不平,只是南黔多山,您独身带着个伺候的丫鬟前来,委实不妥。”
心眼都是活的,一想便能知道,佟家姑娘为的是沈寒来的,学厨艺多半也是为的沈寒。不经想起那张俊美的脸,林云芝暗下叹了口气“美色误人啊”,看把人家姑娘弄得五迷三道,不顾安危:“好在是一帆风顺,中间要是出了岔子,姑娘家里还不得着急死?虽说你二人情谊深重,到底还是欠考量了。”
“小娘子教训的是”佟青羡自己眼下找到人,回想起初时做的冲动,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真要是路上遇上些悍匪,她忍不住一阵瑟缩。不过来都来了,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道:“您既已看出奴家的决心,不知小娘子能否圆我所想。”
林云芝没想泼这小姑娘的凉水,她不着痕迹打量过对方的手。纤细、雪白,总归是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庖厨一道整日都要在往伙房里头钻,才能学出本事。
佟家是巨贾,佟青羡又是嫡女,谁家会放着正经姑娘整日里钻厨房?弄得满身油烟味。此番她偷摸着跑出来,也是一时脑热。
林云芝不会打击对方的勇气,但有些话还是得明说,先兜底,对谁都好:“教你厨艺不难,但庖厨素来要的是吃苦,这条路不适合姑娘,且你只是想给喜欢的人做菜,三菜一汤也好、糕饼点心也罢,说到底,志不在此。终难有成就”
平常夫婿倒还有望,偏偏这人是沈寒。林云芝晓得其口味刁钻,便说自己也没本事说能做出和对方胃口的饭菜,只能尽力而为。自己尚且如此,对于佟家姑娘远庖厨的十五年生涯,一步登天,无异于是在痴心妄想。
佟青羡点头道:“我不求功成名就,便是想着往后成婚,遇上日子我能亲自下厨,做些他能入口的饭菜,不假他人之手。”
林云芝却迷惑了:“南黔府名厨无数,佟姑娘何故要不辞辛劳,来这穷乡僻壤,寻我一介寡妇学艺?”
她自认自己还没到如此境界,能力压整个大晋朝的庖丁们。自己无非是有底子在,且有懂得些新意花样而已。
谁料复方却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成,若是可以,以沈家的身份,寒哥儿又怎会食难下咽。即便邀了顶尖的庖丁,做出来的饭菜,寒哥儿也是敷衍了事,身子每况愈下。唯有小娘子先前的饭菜,得了他一句赏。”
正因是这一句赏,足以让自己奔赴。
那抹坚定少见,林云芝没有拒绝,毕竟她很久没看到过这样不顾一切的眼神了,她笑道:“即是为他来的,我便只教你一道他赞过的菜,贪多嚼不烂。往后你学会了,还想着再学,便可让他陪着你来,我再教你”
佟青羡点头,这已然是最好的法子。
既是要学艺,朝夕定然不成,林云芝便整理出厢房供着佟家主仆住,对方生硬要给银子,她拗不过知道是拜师交的束宥收,寻常也是早晨和夜里教做菜。
今日倒是没有,她们舟车劳顿,需得歇歇再议。夜里活着一大家子人吃饭,林云芝怕佟青羡用不惯,早早问过,得了无碍才摆的碟筷。
酒楼里暮食用的早,为的是夜里的生意。平常暮食过后半个时辰,酒楼便会热闹起来。结果今日不知为何,已然过去一个时辰,酒楼里却依旧冷冷清清,大街上哄闹的很。显然不是人流的问题。
林云芝满是疑惑,让李全出去瞧看缘由,李全应声出去后。半晌,气喘吁吁的回来:“外...外头,有,有人污蔑,小,小娘子。”
他本就结舌,被外头的疯话一激更是说不利索。林云芝听了半晌才把握住污蔑,连忙往外头去,方才踏出门槛就听见一串污言秽语入耳。
“陶家寡妇也就仗着一副好容貌,勾三搭四,否则你们为何都去她家酒楼花银子?还不是贪人家的身子,不要脸的下贱货,合该关了门,回家睡汉子去,痛痛快快,可比这酒楼来银子快。”
有人回应:“还真是,我家夫君日日里夸她,如今看来,早是被迷了心窍了。”
有人反驳说是陶记饭菜本就比寻常酒楼好,他们花银子有何错?赞同的多是男人,直接被那谩骂的妇人盖了“迷心窍”的帽子。吵得愈发凶!
待林云芝出来时,只见对面有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离得远,隔着人缝能看见里头有位妇人在指名道姓的谩骂,绘声绘色的指点,林云芝再笨,不过脑也知道这是来找茬的。
面色猝地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大概18:00
第66章 、举人回县
秋日里寒风簌冷, 陶记门外户主年轻的时候栽了颗榕树,打量浇养几十年, 树干生得粗轧,枝叶繁茂,远了瞧,像是顶撑开菌伞的蘑菇。
陶家人讨了它夏日里的凉快,如今秋末却也得捡起辛苦,叶黄枯败。风一吹,满庭前落叶, 三不五时,就得拎着扫帚打一回“秋风”,免得客人沾污了衣角。满簸箕的碎叶子,用脚碾碎了做养料,埋在菜地泥土下头,来年种的菜叶大嫩口。
这活计原是林云芝领着的, 当做是消食动筋骨,时不时同路过的食客吆喝两句,招揽招揽客源。
左右的食客似也习惯同陶家娘子攀两句新鲜吃食, 再“吆五喝六”成群进店喝两盅, 别是一番乐趣。所以,陶家扫叶的换了人,立时就有熟客察出端倪,但只敢端着一双眼, 避闲言碎语。
李氏看着好几张熟面孔过而不入, 明晃晃是想进的,抬步的时候又犹豫,最末踌躇片刻掉头离开走的时候摇头晃脑的叹息, 往不远处看,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支了张圆桌,磕着瓜子,噼里啪啦的说话。
“且看哪泼皮娘子还能舔脸撑几天”那两婆子嗓门大,隔着老远也不碍着听。冲眼下的架势,林家怕是得罪了其他人物,不然哪会放两只疯狗出来乱咬人。
熟客们不敢为着陶记说话,不然就得被扣上一顶“惦记陶家娘子”的屎盆子,有心无力,他们只能以退为进,尽可能不拖累林家娘子。
食客如此“过而不入”,来回几次,李氏心底也跟着攒了一兜子的火,聚起来往五脏六腑里涌,她冲着远处翻了个记白眼,“呸”地朝地碎了一口唾沫,用绣鞋跟着碾了几下,遂才提起扫帚往酒楼里走。
待走进空荡荡的酒楼,看着冷冷清清的大堂,李氏憋不住骂道:“挨千刀的,等老幺回来,非得上一纸诉状告去衙门,让县太爷将这群嚼舌根的抓进牢里。”
但想起清官难断家务事,那几个婆子聪明的很,除开最初的两日,往后指桑骂槐的泼污水,也不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有都极让人想到是林氏。她们越把话说得玲珑了,县太爷要判也该无从判起。
再说县太爷平日里事多,哪里会有心思管他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前些日子林氏才拒了县太爷家小公子的心意,如何好再去寻人家?李氏愁得像只吹了气的糖球,奓成满身的毛。
转头看见林氏从后厨出来,左手端了盘八蕉糕,右手则是碗酥茶,同后头跟着的“尾巴”有说有笑的,李氏急得“哎呦”一声,上前接过一样,搁置在桌上,边道:“我的亲娘,这都火烧屁股了,还有闲心吃东西,你也不知道着急啊!”
“着急有用吗?”林云芝挑了块糕点,往嘴里送,细嚼片刻后又呷了口酥茶才道:“这几日的效果你该也看见了,她们避重就轻,为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这样吃吃喝喝,总比遂他们意要好。二弟妹你也坐下歇歇,别胡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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