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谈场面两三个时辰,硬是磨得她眼花耳鸣,直至红烛炮仗、锣鼓声中宣了典礼,不大的店铺里涌进“清流”,冲散这场以权商架起的名利场,她身上才有了活劲儿
朱正年夫妇未久留,有县太爷尊驾在,到底有拘束在,遂而温氏朝朱韫交代两句道:“夜里回来,娘与你做了好吃的,元宵佳节咱娘两好好说说话”
这头招金凤凰的梧桐树一走,那些金凤凰,扑掕扑掕翅膀随即也跟着飞走,门店这才散了那股“商业酒会”的既视感。
留下的银子倒是可观,林云芝指了店里几样不妥当,这话并未朝朱韫说,而是朝店里的掌柜。
“林娘子高见”掌柜是温氏指来替朱韫办事的,因年老稳重,今日若不是“勋贵”扎堆,争相想与朱家表示亲近,也不至于如此窘迫,货架告罄,开业大打折扣:“是我老糊涂,以为存货足以,不想着有人家单茯苓糕便网罗十来罐,已然派人去仓库中取了。”
林云芝点头道:“因而我才与你说的“会员卡”制度,我们不是做他们一家生意,生意好坏,从不以货罄为本事,后头我会画好样图,且定好规制,总之不能再有今日的窘状”
掌柜实则考量的有道理,但却忘了朱家这块大招牌,而所谓的会员卡,不过林云芝自己借着后世各大商场的经验。
水云坊的物件是要传扬名声,做大众的生意,若是没等这名声传出去,多回被人包圆,外头以为水云坊是个空壳,不再光顾,如此本末倒置,实非自己所愿。
而辖制也得师出有名,叫人细想起来觉着有理,后世办卡可谓是屡见不鲜,且逢年过节做笔促销活动,还能惠及大众打响名声,这些都是营业手段,朱韫的技能全不在这上头,听完他师傅所述,只觉镜花水月、糊里糊涂的。
林云芝说:“往后慢慢你会晓得道理的,天色不早,我不好在耽搁下去”
朱韫亲自送人出门,互道元宵祝语,而后回了店里,掌柜的见着他笑:“公子,这林娘子委实有法子,办事盘顺”
那所谓的规制,自己活半辈子也从未听闻,但找着林小娘子的说辞,于买卖极有益处。
朱韫顿了顿,他这师傅确有常人不能及之处,没来由的与有荣焉,秀尾羽的鸟禽似的,他满身的骄傲抖撒开,当场开了屏:“自然,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拜认师傅”
马车沥沥,天掐黑时,自己总算赶回酒楼,却见门庭紧闭,馒头半坐在台阶前,见他母自马车下来,蹬着双小短腿上前,仰头跟林云芝对视:“母,小叔叔叫我在外头等你,咱们快进去吧,我要吃元宵”
林云芝愣了愣,旋即耳根子有些红,应了声,胡乱叫馒头牵着进后院,甫一入内,中庭四角悬着红灯笼,正中两张食案拼成的大桌,上头摆满各色菜肴。
黄氏、李氏在案角边忙活,阿斗、李全在摆盘筷,馒头扑进他亲爹的怀里,笑呵呵闹要吃元宵,浓烈的烟火气熏得她不由得愣神。
陶家兴从一角走出,手里捧着顶蹩脚的寿星帽到跟前:“恭祝寿星生辰大喜”
李氏跟着说:“嫂嫂一日辛累,大寿星快些落座”
馒头在他亲爹怀里咧嘴大笑,而后众人轮番着说祝语。
林云芝:“......”
她倒是糊涂,连着今日是原主的生辰都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快乐哦
第47章 、生辰礼,生好感
脑袋顶着蹩脚草率的寿星帽, 食案上饭菜温热, 林云芝有些不大如是,因着有“不大爱热闹”的毛病,那么多双眼睛盯梢, 愣忘了一嘴流利,说话磕磕巴巴的。
李氏没少在她口齿伶俐下吃过亏,如今总算逮着机会搬回一次颜面, 不带他意地说:“嫂子, 你怎么学着全儿说话”
李全口艾, 平常不肖别人提起, 他自个嘴里磕绊两句便能先红去脸, 倒不是容不得这块伤疤,被追着喊二十来年的小结巴, 真要在意早先便膈应死了, 况且他分得清李氏并无挖苦的意思, 只是先天里面子薄,经不住红脸, 这回一样红个底朝天。
林云芝实打实脸皮厚, 淡定自若道:“午食席上有道顶好的灌汤肉圆, 皮厚馅足,极得我喜欢, 我高兴贪筷,结果心急吃热豆腐把舌头烫了,吃好几盏汤茶也不见好, 一路上都捋不直,哪里是我故意要学舌,自顾舌头它自己不争气,我还得怪它耽误我说话呢”
李氏狐疑不信:“这不都是你自个身上的物件,难不成嫂子还能捉了出来打不成?”
林云芝嬉笑着脸:“若是打了它我不疼,只管是要好好教训教训的,没得出来埋汰我”
她拿自己做筏,自讨没趣的下脸,李氏原先还想闹闹,不料后头自己被逗得直乐,翻身一事也就全然被抛诸脑后,最末黄氏解围:“如何说老大媳妇今日也是寿星,咱们顾全顾全她的体面”
权且口头便宜也占够了,玩笑归玩笑,喜宴终究是要热热闹闹的,食肆内没有大门大户的丝竹管乐、水清华庭,也不愁不能尽兴,盘筷杯盏相撞而发的脆响做衬,一大群人围着火锅炉子。
林云芝偏好荤腥,左一口肉圆、右一口百叶,在红汤里烫熟沾着油碟,吃得赤咧咧吸气,香鬓沁汗。
陶家兴口味素谈,竹箸下多夹菜蔬、豆干、香蕈,在奶白的汤底涮锅,清清爽爽,同他一身水亮的襕衫袍子一般,有股子不合群的“云淡风轻”,自己埋头之余在想,不晓得这人被呛辣出眼泪,急得哈气跺脚,又会是如何模样左右逃不过啼笑皆非。
寿桃是阿斗亲手做的,不同传统的法子,干涩涩一团发白面,道完“福禄东海”,就成了空心肚囊的假馒头,用中等剂子,揉时力道很足,避免了蒸煮时发不起来,外皮虽不及“透花糍”糯软,也足比寻常馒头绵软。
寿桃个形状越大,到内里的面儿越容易生硬,因而阿斗径直在里头挖空,填上细腻的“灵沙臛”,做花糕糍饼的法子,蒸煮出来的寿桃,混着豆沙甜软,由着外皮缓和灵沙臛的腻味,吃起来滋味出奇好。
馒头扒着玲珑的小碗,里头满满的豆沙,竟囫囵吃馅儿,也不嫌齁甜,稚童口重,灵沙臛有“食之齿醉”的美名,他这厢看阿斗比自个亲爹还热乎
“糊涂小子,你胡看什么呢?”李氏瞪了眼自家不懂收敛的娃,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眼底直勾勾的垂涎:“再瞅你阿斗叔叔也当不成你爹”
陶老二一口肉圆险些没等嚼碎就咽下去,咳得惊天动地。
有时自己还真想给李氏搬个“最不解风情”的终身荣誉奖,她总能一棒子下去,砸出几个无言以对来,她笑着打岔:“二弟妹倒是幽默”
“你这一点拨,倒叫我有回忆起桩笑话来,原是今儿才出的,热乎着呢,正好说与你们听听”谈笑间她拿水云坊门庭若市的盛况充乐子,暗地下打了层美化,说起来绘声绘色
“那些贵人饿狼扑肉似的,眼睛都冒着绿光,一阵风卷过,店里瓶瓶罐罐全被收罗走了,要不是我没雾花眼,见过场面前后,没有做戏的冒替进来,还以为这些“贵人”是群披着“富贵皮”的野蛮子呢!扑面来的匪气,叫我大气都不敢喘,由着他们闹哄哄砸了回场子,挣个钵满瓢满”
阿斗眼角止不住抽了抽,能把雇主如此低贬,银子挣得心不甘情不愿,小娘子怕是天底下独一份,他多半能猜出,那些贵人失态下的攀龙附凤,自个前头的主子在任,早已经司空见惯,权柄下的龌龊从来说不清,小娘子瞧上的沈寒身后门庭,也属这名流之下,在他心底下实在比不过正正经经的陶家。
眼缝睃看了在旁陶家兴,年纪不出头,倒是自持,便是自己与之谈起沈寒之事,有意无意点明小娘子许有再嫁的心思,他不偏不倚丢了一句话:“婚嫁之事,从不能由一方霸着,大嫂若真有心改嫁,我们陶家决计不会拖累她”
陶家兴藏着后半句未表:“她心还在陶家,他也定然不会放手”
“也就你敢这么说”黄氏笑道:“你自己管是个糊涂蛋,自己生辰都不记得,若不是前些日子翻你的庚帖,瞧见上头日子,生辰礼难得一年一回,不谈大操大办,一家人聚聚道喜”
提起生辰宴,黄氏不免有些唏嘘“你头顶上的寿星帽,原可以精细些,我觉察晚,赶着做出来终究差点火候,你莫要嫌丑”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