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靖安:“我也是糊涂,竟然以为这样就能保全枝儿,若非那孩子姿态诚恳,言辞将利害一一剖析清楚,恐怕我现在只能抱着你的尸身悔恨不已!”
秋道长仍是心冷如冰,坚决道:“将军,须知做大事必得有所牺牲。”
“牺牲?”晏靖安冷笑,“为成大业而牺牲女儿的父亲与畜生何异?!”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内心皆有戚戚,晏枝神色复杂地看着晏靖安,在心里长叹一声。不知道原本的晏枝还能不能听见晏靖安这番话,事情的发展已经渐渐脱离了小说的故事线,晏枝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如何去引导故事发展。
她在人群里看了看,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亭渊在哪儿?”
“那孩子……”晏靖安叹了一口气,面露愧疚,“都是为父不好,他在晏将军府前跪了一天一夜,生了风寒,现在烧得正厉害。”
常奕插嘴道:“我们出发前他还要跟过来,脸红得跟什么一样,要不是我直接把他敲晕,命还在不在都难说。”
晏枝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穆亭渊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意识却挣扎在梦里。
他看到自己站在狭窄的山巅,头顶雷云翻滚,脚下万丈深渊,他被困在绝境,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唤了他一声,声音温柔缱绻,像是轻抚在面上的暖风,他猛地回头,看到熟悉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对他张开双臂。
他快速跑过去,投入那人的怀抱,可却撞上一片冰冷坚硬,他缓缓抬头,巨大的牌位立在眼前,上面金钩笔画,深深刻着“晏靖安之女晏枝之灵位”。
穆亭渊悚然一震,惊惧地看着牌位,随后跪在牌位前,紧紧抓住边沿,额头抵在冰冷的表面,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突然哭了?”晏枝坐在床边,看着烧得面红耳赤的穆亭渊,绞了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凑过去时听见少年睡梦呓语,仔细听才能听到是在细微地呼唤着“嫂子……嫂子……”
晏枝心里难受,却又觉得幸福无比,她低叹一声,道:“这么想念嫂子就睁眼看看,嫂子就在身边呢。”
她给穆亭渊干涸的唇上沾了些水,守在一旁,替穆亭渊擦干脸上的冷汗后,晏枝撑着下巴看着穆亭渊少年俊朗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原文里有关他的描写。
他温文尔雅却又冰冷,他看似温和却让人无法靠近,他有着举世无双的俊美样貌,也有着天下最冰冷的心。
晏枝突然十分期待,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穆亭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透着一线明亮,这让他有些分不清光阴几何的错觉。他稍微动了动,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人,少年低头看去,面容姣好的女子正趴在塌边,睡得并不踏实。
穆亭渊身体瞬间僵住,他目光细细描画着女子的容貌,嘴角渐渐扬起笑脸。
晏枝睡得不沉,听见动静便醒过来,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一抬头便看到穆亭渊微笑的模样,她惊喜地瞪圆了眼睛,道:“亭渊!你醒了!”
“嗯。”穆亭渊道,“我睡了多久?嫂子没事了?”
“睡了一天一夜了,”晏枝道,“你发烧了,烧得厉害,大夫怕你伤寒入肺,一直睡下去就糟了,还好现在醒过来了。肚子饿不饿,我让人弄点粥来吃。”
“有点饿,”穆亭渊轻轻颔首,看着晏枝,“让嫂子担心了。”
“傻孩子,”晏枝凑过去替他理了理鬓角被汗水打湿的短发,柔声道,“要不是你,嫂子可能就回不来了,你玲珑心思,怎么就不多想点别的巧法,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穆亭渊笑笑不语。
晏枝:“要不是正巧碰见哥哥来了,你岂不是要一直跪下去?现在穆府没有倚仗,你就是死了也没人能替你偿命,傻不傻!”
穆亭渊道:“我没事,嫂子。”
“傻,”晏枝指尖点在穆亭渊额头,道,“以后不能这样了,答应嫂子,要好好活着,要惜命,好吗?”
“好,我都答应你,”穆亭渊乖巧地应声,高烧过去,他嗓音喑哑,眉头微微一蹙,委屈地看着晏枝,“所以,别哭啊,嫂子。”
第61章 ===
若他不说, 晏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愣了一下,抹了下眼角的泪, 对穆亭渊道:“行了行了, 嫂子没哭, 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嗯。”
晏枝给他揶好被角后, 站起来往屋外走, 一推门, 正好撞见走过来的晏殊同。
晏殊同关切地问:“那孩子如何了?”
“好些了,”晏枝道, “多谢哥哥帮他。”
“无碍,”晏殊同笑了笑,随即他犹豫着开口,试探地说, “枝儿,父亲他……”
“我知道,”晏枝打断他的话,说,“实话实说, 父亲作所作为确实让我心寒, 若是我为非作歹, 他不管不顾,甚至大义灭亲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从嫁入穆家之后, 我所经历的一切若是放在寻常女子身上都是足以毁灭其一生的重大打击,父亲全程视若无睹,现在告诉我, 他撇清关系是为了保护我。哥哥,”她看向晏殊同的双眸,神色平静地道,“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我也无法接受,”晏殊同微微握紧大袖里的拳头,道,“他只知道如何做一朝权臣,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我们都恨李景华设奸计害死了大哥,但他也并非没有过处。我有时常常会想,如何不能像寻常孩童一样有个爱自己护着自己的父亲,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我们。但是,这就是我们晏氏儿女的命。”
因着晏家大哥早死,晏殊同早就领悟到自己的命运,他疼惜晏枝,只想着由自己遮风避雨,不愿外面那些污浊肮脏流入晏枝的面前,可如今,保护的壁垒终会损毁,晏枝长大了,应该去直面她该直面的东西。
晏殊同道:“枝儿,你要明白,出身是无法改变的,我们生来是晏靖安的子女就注定要与他同乘一片小舟,你再怎么厌恶他,恨他,无法原谅他,他依然是我们的父亲。”
晏枝轻轻咬唇,这次事情让她明白了很多,她与晏靖安是休戚相关的共同体,穿成晏枝,她便成了晏枝,有了晏枝的使命和应该背负的命运。
但她绝不会和晏枝一样选择自暴自弃的道路,在大难降临的时候依然闭着眼睛,任由命运切割皮肉,凿穿骨血。
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却听晏殊同的随身侍从急匆匆地前来禀告:“少将军,大将军命你速去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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