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依靠与依恋都会成为自己成长后的一段回忆,待日后,他们佳节会亲朋,坐在梅树下抚琴品茶时谈起往事,皆能相视一笑。
这也挺好。
晏枝想到这儿,微微一笑,趁着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走回房间。
次日,为了替穆亭渊准备远游的行李,整个穆府都忙碌了起来,此次是跟着岑修文去游学,穆亭渊必定吃不了太多苦,可晏枝还是担心他在外受委屈,给他塞了不少私房钱,其他便秉着轻装简行的原则只带了一些贴身物品。
穆亭渊一夜未睡,抱着双腿,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煎熬着他,叫他枯坐到天亮。
等外头鸡叫三声,他麻木地抬起头,一旁是收拾好的行李,里面是他惯用的东西,毛笔、砚台、几卷纸张……他能清楚地“看到”嫂子为他打点行李时的样子,却没有等到一句嫂子希望你留下。
不能任性,穆亭渊。
他攥紧拳头,从榻上爬起来,紧抿着唇洗漱、穿衣,背上包袱悄然出门。
他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他怕见到嫂子时他会舍不得,怕心里蛰伏的野兽将他一口吞吃,但当他打开房门时,看到门外站着的妍丽女子。
她散着长发,少女模样,手里提着一盏莲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晏枝笑着说:“真巧,我正要敲门呢,怕耽误你出发,所以来得早了些。”
她把另一只手里拎的食盒提了起来,道:“在我们家有个风俗,送远行的人吃饺子,嫂子起了个大早给你包了饺子,吃完再出发。”
穆亭渊垂着头,道:“不吃了,我得早点过去,先生将出发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晏枝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别扭,她毫不介意,道:“那带到路上吃,早饭得吃。”
穆亭渊伸手接过,他不敢抬头看晏枝,怕泄露自己的软弱,一直走到门口,他知道晏枝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却没有回头。
直到两人不得不分别,穆亭渊才鼓起所有勇气,回头冲晏枝挥了挥手,他笑得温和端方,是晏枝最喜欢的如玉君子。
晏枝冲他挥手,扬声提醒道:“多学多看少管闲事!嫂子给你塞了零花钱,在外别委屈自己!早饭记得吃!嫂子会想你的!”
穆亭渊听着这些细碎的话,不由无奈地笑了笑,却又忽然听见——
“亭渊,我等你回来!”
他掀开帘子,探头去看晏枝,女人单薄纤细的身形几乎化在晨雾里,朦朦胧胧,却很温暖。
穆亭渊看到着晏枝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后悔没能跟晏枝好好道别。
手里的食盒还有些温热,穆亭渊打开盖子,把饺子拿了出来,他发现食盒还有个夹层,打开一看,下面放了一个香囊,里面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浮躁的心情突然沉着了下来。
他不可辜负嫂子的殷殷期望与拳拳爱意。
自曦贵妃一事发生后,宫里局势悄然变化,看似梁帝为了抚慰曦贵妃情绪常常宿在宫中,实际上两人大被同眠,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梁帝仍是在变相给晏家施压。
朝堂上,晏靖安重新上朝,一时之间,弹劾多如牛毛,群臣争议了整整七日,晏靖安一言不发,冷厉地奏上一句“全凭圣裁”,倒叫梁帝拿捏不住该如何处置,只好借机稍稍揽回了些许大权,暂了此事。
朝太风云诡谲,暗潮涌动。
晏枝也在利用她的先知,替晏府奔波。
不日便是春蒐。
依照惯例,春蒐前帝王须得斋戒三日,斋戒由大稷山上少明寺住持空远大师主持。
梁帝以大礼将空远请入宫中,诸多仪礼走完,梁帝请空远入宫中焚香念经,一同为国祚祈福。
晚膳用毕,梁帝与他闲谈,空远道:“不知曦贵妃身体如何了?”
梁帝意外地问:“大师缘何突然问起她?”
“梁帝不知?”空远问道。
梁帝蹙眉,颇有些不悦,道:“大师直说便是。”
“唉,”空远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前些日子,曦贵妃托人对贫僧说,近来紫薇星蒙尘,恐危害圣上,问我可有什么化解的法子?我给了她一卷替圣上祈福的经文,只是这经文……说来惭愧,这经文算是梵地传来的旁门左道,是消耗自身的因,于他人身上结果,也就是说,若是曦贵妃用了这因果经,便是在折损自己的善缘替陛下祈福。”
梁帝意外地瞪圆了眼睛,忽的想起那日曦贵妃所言,嘴唇颤抖地问:“当真?”
“当真。”
他突然唤道:“曦贵妃近来身子如何?”
“回圣上,”统管后宫杂事的太监回道,“今日曦贵妃宫中召了太医来见。”
“太医怎么说?”
“身虚劳损,五内俱伤。”
梁帝身子一晃。
待空远大师前去歇息后,梁帝前往曦贵妃宫中,方踏入宫里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贵妃正在发热,求陛下恕罪。”满院宫侍全都跪了下来。
梁帝脸色铁青,呵斥道:“都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贵妃!”
他犹豫片刻,还是压不住心头对晏氏的忌惮与防备,转身离去。随后,他又去了几个宫里,脑海里都是空远的声音,最后无奈回了书房开始批阅奏折。
夜半时分,梁帝咳嗽了两声,随侍的太监立刻送去止咳润喉的梨汤,这小太监有几分眼熟,梁帝问道:“你原是哪个宫的?”
“奴才原是曦贵妃宫里的人。”